贤妃说话没有人回应,她也不觉得难堪,只笑盈盈地看着人。
反倒是一直说话咄咄逼人的惠贵妃放缓了声音,问:“潇竹今天怎么有空来?”
她这一反常态的的态度在方君宜看来有些奇怪,但落在众嫔妃的眼中却是习以为常。戚潇竹为什么能在后宫中这般横,全是她惠贵妃惯出来的,旁人连说都说不得。
戚潇竹捧起了翠羽方才奉上的茶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是说来了新人大家聚聚吗,我自然也是来凑凑这少见的热闹的。”
这热闹确实是少见,毕竟楚微清别说是这后宫不怎么来,这两年就算是别人给他送什么人,他也没看过。
现在竟然少有得往自己的后宫抬进来一位男妃,而且还经常黏在一起,这怎么能让人不好奇。
不过这热闹也是看够了,惠贵妃也懒得再在方君宜的嘴里讨些什么说法,支着头让众人散去。
她不打算继续唱这台戏,方君宜也不打算再在这群女子之中呆着,转身就走。那样子,看起来还有几分狼狈。
也不能怪他跑得这般快,虽说大家都是入宫为妃,但他方君宜终究是个男子,再怎么说也不适合跟这么多群女人待在一起。这要是有个万一,以为他跟谁有一腿怎么办?
他跑得虽快,却也不忘在拐角处蹲守戚潇竹。
戚家虽然不算什么望族,但也不至于将女儿推出来皇宫中送死,他得问问看。
方君宜在那等了一会,很快便看见戚潇竹的身影。往日那个会仗着自己跟他年纪差不多大,便强行抢他糖块的小女孩一晃眼便已经出落地这般亭亭玉立,竟让他有几分恍然。
他在山中待的日子比在京城之中长得多,更别说他的父亲有意将他送走避难。
“君宜,你怎么也在宫中?”戚潇竹实在是疑惑,若非她来这趟,还真不知道这所谓的男狐狸精是方君宜。
方君宜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便邀请戚潇竹一起走走逛逛。
他有好些话想要问,见到了戚潇竹时,竟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问起。
戚潇竹在宫中也并非是对宫外之事一无所知,她只是有些好奇本该在青屏山的方君宜此时却在京城成了男妃。不过方君宜不想说,她也不会继续问,毕竟谁都会有不想说的时候。
但方君宜却是有些倾述欲的,他只是难以从这混乱的思绪之中理出一点头绪,打开自己的话匣子。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走到了御花园之中,初夏的太阳已经有了几分毒辣,他带着戚潇竹往旁边的凉亭之中躲。小彩向来体贴,她备了羽扇,给两位主子扇风。
这点凉意让本就憋闷的方君宜松了口气:“还是小彩妥帖,你家公子我差点就热出了个好歹。”
戚潇竹见他这幅模样,也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她实在是担心方家的案子会影响到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结实的人,这要是郁结在心,怕是更加熬不住。
只是她不知道,方君宜早就病了一场,不过是身边的侍女发现的及时,才没出什么大问题。
“潇竹,母亲先前往清屏传过信,说是舅舅给你说了门亲事?”方君宜问。
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搞清楚这件事情,因为戚潇竹不想嫁,他当时还帮忙出过主意,让她先躲过来清屏山。这日后的事,自然是日后再说。
戚潇竹听见这事就觉得好笑:“嗯,他得罪不起李家,觉得我没有半点世家女的觉悟,便把我锁在了家中。”
方君宜把玩着腰上的环佩,思考了一会那李家适婚年纪的孩子都有谁。
他想了半晌,问:“李思华?”
戚潇竹点点头:“是他,虽然说他长得也还不错,但我不想嫁,我只想带着踏霜出去到处走走。”
踏霜是戚潇竹的马,那是方父给大儿子挑生日礼物的时候顺带给她挑的。因为戚家的人都不太喜欢女子太过跳脱,一直不允许她养一匹属于自己的小马,但碍于这是亲家送的,便一直留了下来。
方君宜理解的点点头,戚潇竹像她母亲,自然和戚家人合不来。
“但是这跟你入宫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问。
戚潇竹笑了笑:“还能是什么,逃的时候遇到陛下了,他便自作聪明把我送进来宫中。”
方君宜挑眉:“你这可是坊市里最流行的话本子套路。踏霜呢?它要是留在戚家会被人炖了的。”
戚家人的脑子都有些问题,他们的偏执远远超乎旁人的想想。他们原是想靠戚潇竹攀上李家的姻亲关系,现在这个算盘落空了,戚家人难免会对别的东西不顺眼。
戚潇竹的侍女送来了茶水,和一些糕点,现在离用膳的时间还早着,让他们先垫垫肚子。
她戳着盘子里的水晶糕,答到:“当然是带进宫中了,可惜这宫中也没有什么地方给我和踏霜跑,四面都是高墙,无趣得很。”
盘子之中的水晶糕快被她戳烂了,于是她转而捣鼓另一盘荷花酥。
“不过也有好事,就他那点官是进不来后宫的,我还能有个清净地方待着。”
方君宜难以描述现在自己心中的滋味,若是父亲母亲仍在,还有个人为戚潇竹说说话。可惜了,他现在甚至自身难保,更别说让戚潇竹高兴点。
反倒是戚潇竹想得很开:“君宜,这宫中是牢笼,但也能保住你的命。不管如何,先苟命再说。”
听了这话,方君宜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最担心的就是戚潇竹想不开。但现在看来,戚潇竹比他要明白局势比人强的道理。
他借着给戚潇竹沏茶的动作,掩饰着自己复杂的思绪。
还未等他们叙旧多久,王吉就出现了,他说:“公子,陛下问你什么回去用膳?”
方君宜听了这话颇为困惑,什么时候这狗皇帝吃个饭还得问自己了,他们又不是一起吃的。
或许是见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王吉又补充道:“今日御膳房做了虾球和桂花藕,想来方公子也会想尝尝。”
这方君宜还真拒绝不了,上次便点过那虾球,确实是非常下饭。他没什么鉴赏美食的天分,对于他来说,下饭的,就是最好的。
戚潇竹一直在盯着的神色打量,见他听见虾球眼睛就亮了起来那一刻,终究是笑出了声。
“去吧,看你馋的那样。”她催促道。
但方君宜好不容易见着个亲人,这会还不太想走。他有些犹豫,王吉又是向来会揣摩心思,于是他主动询问戚潇竹要不要一同前去用膳。
戚潇竹拒绝了,楚微清这人哪哪都好,就是看着有些吓人,她还不想为了一顿饭,又被楚微清给惦记上。
见她拒绝,方君宜也不在多说,只说之后有空了再闲聊,便跟着王吉离开。
宫人们在偏殿摆了膳,楚微清在桌边坐了一会,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方君宜。
“是什么绊住了爱妃来用膳的脚步?”他笑道。
他不过进宫十数日,楚微清身边的人便已经清楚他是个馋鬼。
方君宜先是将桌子上的菜色看了一遍,确定王吉没有骗自己之后,便才将视线转移到了楚微清的脸上。
说实话,楚微清长相确实出众,想他还是怀王那会,哪家的贵女不想当怀王妃?拥有一个既有情趣,又玉树临风的郎君?
不过那都是之前,自从楚微清登基继位之后,他便一直挂着这副并不真心的笑容。要方君宜来说,不过是个笑面虎,准备笑眯眯地让谁倒霉罢了。
方君宜自觉坐到了他的身侧,拿起筷子开始研究自己要先吃哪道菜。
他虽是看不惯楚微清这副假面,却也懒得管,他爱笑就笑,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许是今日楚微清的胃口不是很好,他没怎么吃,倒是在旁边看方君宜吃得开心,偶尔还拿起筷子帮忙夹菜。
这皇帝夹得菜,还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了的。
“陛下,有话直说,好吗?”他停下筷子问道。
楚微清却是抬了抬下巴,让他继续吃:“别停下手,没人懂得欣赏这桌菜的话那群御厨会哭的。”
方君宜迟疑地重新拿起了筷子,看向楚微清,实在是搞不懂这人的用意。总觉得这一桌子饭菜,似乎都没有之前香了。
“那您有事倒是说事。”他不自觉地抱怨道。
他明明听见了楚微清心中有事在纠结,但却不愿意说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犹豫什么。
楚微清有些无奈:“不过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些世家之外的能人异士罢了,不用这么紧张。”
他这桌子菜确实是有收买方君宜的嫌疑,但倒也没有方君宜觉得的那般可疑。若非是实在缺人,前朝没有什么可信之人,他也不会疯得去问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但问归问,他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方君宜自然明白这道理,根本不听他瞎扯:“您手下真的没有能用的人了?”
说没人他是不信的,若是楚微清手上没人,他就不可能坐得稳这个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