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日忠义侯才会跟着到了御书房来?”
方君宜本想着今日没什么大事,楚微清心里的大石头也已经落地,便晚了些再去书房处理公务。但等他拎着楚煜的功课来到书房的时候,还是被这两人僵持的场面惊到了。
楚微清点点头:“本也想着没这么容易能让他们答应,但结果最先不答应的却是忠义侯。”
也是多得方君宜劝说,忠义侯才肯松口。
这其实也在他的意料之内,毕竟忠义侯家中就剩这么一个小辈,自然是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方君宜抬手掀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的景色,而后道:“也是紧张罢了,换做煜儿要上战场,你也会恨不得以身代之。”
“那定然是因为煜儿太菜了,不如孤。”楚微清笑道。
虽说他经常想让楚煜赶紧滚上皇座,但心里还是明白这孩子年纪还是太小了,什么都不懂,说不得眨个眼就被卖了个一干二净。所以他很能理解忠义侯的想法,正是因为理解,所以才更加不知道应该怎么劝。
他想了想,又感叹道:“孤当初还说给你个惊喜,结果却是你给了孤一个惊喜。”
方君宜听了这话有些莫名,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楚微清却不再多说,看样子是要他自己猜那所谓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了,既然这件事给了楚微清一个惊喜,那么他原本要给自己的惊喜或许就是那个在后宫之中活得好好的戚潇竹。不过是当时他气昏头,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一回想,总觉得楚微清当时的语气,有些像在邀功。
“陛下,您当初要给我的惊喜,是小竹?”他神色莫名地问道。
楚微清不解其意,将注意力从自己手中的文书移开,想了片刻,终于想起自己曾在方君宜刚进宫的时候说过这话。
“自然是她,孤帮你从李家人手中救走了一个妹妹,如何算不得惊喜?”他歪着头,眉飞色舞地反问道。
方君宜终于确定他就是在邀功,颇觉好笑,但又十分疑惑。楚微清不怎么跟方家来往,怎么会知道他还有个不常住在京城的妹妹。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谁知楚微清竟是比他还疑惑:“你忘了?小时候舅舅经常会带孤出宫来找你哥哥玩,还有薛慧,大家都知道你们家有个小病秧子。那时候戚潇竹还寄住在你们家,孤自然是知道的。”
方君宜有些愣神,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大哥离家之前,他生了场大病,在这之前的事情他都记不太清了。
马车缓缓停在一座宅子门前,侍卫凑到楚微清那边的窗子说:“陛下,到了。”
楚微清点点头,先行下车。他原想将方君宜留在车上,给点时间他消化一下这个消息,但转念一想,这场戏若是没有了方君宜,那可就不好玩了。
他掀开窗帘,朝方君宜伸出手:“爱妃,要下来么?”
抄家这种事,本来就很惹人注目。楚微清下车时便发现外面已经站了一圈百姓围观,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大声的议论这座宅邸的主人到底犯了什么事。
方君宜不聋也不瞎,自然也知道外面围了一圈人。
别以为他不知道楚微清打的什么鬼主意。但他还是将自己的手放进了楚微清的手心,让他扶着自己下车。
“来都来了。”他小声道。
原本围在那里百姓听见一句爱妃,还以为今日能看见哪家的贵女。只是看见马车中伸出了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时,众人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女子的手似乎没有这么大的。
很快,他们便看清了这手的主人。
确实不是女子,但生得清风朗月,站在陛下身侧也完全不会被掩盖住半分颜色。
此时快到雨水的节气,京城的气温不能说暖和,但也是比先前下雪的时候好了很多。但方君宜身上也只是减去了一件厚重的大氅,并未减去更多的衣服。也是多亏了这些厚衣服,才掩盖住了他过于瘦削的身形,给围观的百姓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
有好事者提起了最近特别火的一个八卦:“不是说陛下新收个男妃特别得宠吗?是不是他?”
“我看也像是,确实挺好看的嘛,也不怪陛下这么上头。”
“啧啧啧,那脸白得,会不会是敷了粉?”
方君宜原本还在愧疚自己造谣说楚微清不行的事,一听这些闲话立刻就不心虚了。他楚微清不过是被传说不行而已,又没人敢凑到他面前议论,就当是他今天出来这趟的利息了。
楚微清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只见方君宜主动凑到了自己的身侧,对着他笑。
这笑容虽然很漂亮,但不知道为什么楚微清总觉得有些阴恻恻的,背后好像冒着凉风。
“陛下,”方君宜笑道,“臣妾来这里,似乎不合规矩。”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楚微清还是老实回答道:“孤在这里,谁又敢说闲话?”
原本窃窃私语的百姓忽然闭嘴,像是被点了名似得,也不敢继续议论了。楚微清见状,哭笑不得,谁说他方君宜没有当妖妃的天分的,这不是能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么?
待他牵着方君宜进了宅子,外面的窃窃私语声才又响起。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陛下看起来好听话?”
“应该不是你的错觉,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怎么他说一句陛下就老老实实应一句?”
“就是就是,我听宫里当差的兄弟说,陛下经常和他待在一起,说是盛宠也不为过。”
“真的假的?你就编吧,还在宫里当差的兄弟。”
屋外的人怎么吵,进了屋的二人自然是一句都听不见的。就算是听见了,楚微清恐怕也不会反驳。他的心意向来昭昭,是方君宜一人从来未看破而已。
宅子之中的搜查已经进行了一半,不过他们在书房之中寻到了一个密室,并在其中搜寻到了些东西需要楚微清亲自过目。
那是半截兵符,和楚微清今日交给戚潇竹的很像,但从尾巴的完整度来看,并不是同一个。
真正的兵符被楚微清磕掉了一点,不影响外观,但是摸上去有些硌手。而他们在密室发现的这半截却是光滑完整,外观上看和真的并无二致,若非是他失手摔过,恐怕也难以辨认。
他拿着这半截兵符,不止在想些什么,总之脸色非常难看。
方君宜在外面溜达了一圈才回来,一进来便听见楚微清拿满是愤怒的心声。
但他没有管,也没有接话,而是转移话题:“刚刚在那院子里转了转,发现这后院的花草树木还挺有讲究,和前院并不相似,还挺有意思。”
楚微清起先并没有在意这句话,待他将密室搜刮一番一无所获时,才慢慢吞吞的反问:“京中的宅子多会请谢大师设计,讲究不也是正常的事情?”
方君宜摇摇头:“并非是这个有趣,前院之中的草木似乎荒废了很久,生长随意,倒是很符合梁洪武不常在京的情况。但后院的花草却是养护得很好,尤其是那些需要修枝的树,一看便知住在这里是个颇有闲情雅致的人。”
楚微清听了这话,本想反驳或许是请了人修剪,只是还未修前院。随后转念一想,谁修整庭院会不先修整前院这个门面,而是去修八百年都不一定去一趟的后院?
尤其是梁洪武此人并没有家室,在京中的宅子一直都是空置的状态。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应该住着另外一个人,这个颇有闲情雅致的人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跑了?”他眉头紧皱,并不是很认同这个结论。
但毕竟这里的痕迹都被打扫过,瞒过了刑部和大理寺联合搜查也不是什么怪事。
方君宜将手拢进了自己的袖子之中:“你在等上一等,说不准罗大人他们也发现了这件事。”
生活过的痕迹可以打扫,但像是这种草木被维护过的痕迹却是不可逆也最容易被遗忘的。方君宜会注意到这个,不过也是因为他后院之中有一棵梅树。这按理说这个这个时候仍是梅树的开花的时候,但这棵却已经快被薅秃了,只剩几个小苞。
就像他说的那般,不过一阵,罗添元便前来禀报。说是重新再后院出搜寻一番,发现了一些未烧干净的纸片。
楚微清接过了他手中的纸片查看,越看,这眉头便皱得越深。
方君宜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也凑到了他的身侧,却看他手中的纸片。
纸片的最角落位置,有一个火烧过后留下的印鉴,虽然模糊,但还是能看出一点。他仔细甄别之后,得出结论,这枚私印属于一个姓宇文的人。而尧国有个并不友好的邻邦,那里的皇族便姓宇文。
方君宜随后便听到了楚微清暴怒的心声,他虽是脸色不显,但心中暴跳如雷。
也是这都眼皮子底下了,他还是只看见了内斗,根本没看趁机溜进来的死对头,换做别人也会暴跳如雷。
他甚至不用再仔细辨认这么私章上的字,便已经能猜出来是谁。
“不过是几日,走不远的。阿一,带人出去搜,要活的,死的也行。”楚微清吩咐道。
话音落下,方君宜便看见有个黑影从屋顶上蹿了下来,他领了命,又匆匆离去,看得方君宜一愣一愣的。虽然他也知道皇帝身边肯定不会缺暗卫,但这也是他这大半年来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