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久等了。”
方君宜吩咐来喜再去准备些点心,重新再上一壶茶水。今日细细没有跟着他出门,眼下见着人回来了,便急不可耐地往他身上攀。它的爪子利,方君宜不好看着这身新做的春衣被它抓坏,只能弯腰将它抱在怀中。
细细在他的怀中左嗅嗅右闻闻,发现没什么异味之后便满意的找了个位置窝好。
方君宜抱着它,在主位上坐下,方才有空问:“这才开印不久,大人又是因着什么来找我?”
李群玉看着他那有些红肿的嘴唇,暗道怪不得。怪不得他在这等了半天,合着这人还在缠着陛下耍狐媚。
“哦,老臣不过是去了趟太妃那里,得知她最近有话得罪了娘娘,便来替我那不懂事的侄女解释几分。”李群玉赔着笑,好像是真的在为自己的侄女操心。
方君宜懒得戳穿他,虽是辈分摆在这,但陈太妃却也不是谁都能替两句的。
他低头,一下一下地给细细顺着毛:“大人这话说得,不过是几句玩笑话罢了,如何能放在心上。”
李群玉点点头,他就知道方君宜是个知情识趣的,倒是比他死鬼爹娘识趣几分。只不过他来找方君宜并非是真的为了陈太妃的几句话,而是想来拉拢他。
眼下方君宜已经是楚微清的心尖宠,除了不能生养,这勾人倒是比女子还厉害几分。
一想到这,他不免有些可惜,自己的另一个侄女,也就是贤妃竟还未得手,人便已经被这男狐狸精勾了去。想必这子孙后代,最后还得看楚煜的,就是不知现在族中有没有合年纪的女孩,能扶着当太子妃。
两人离得有些远,方君宜听不见他的心思,不过也能猜到两分定没有好事。
只见那李群玉搁下茶杯,神在在道:“太子也大了,娘娘既是少师,又是陛下的心尖宠,不知有没有想过日后夹在中间会难做?”
要不怎么说他跟陈太妃是一家人,话术变了,意思却是没变的。
方君宜故作忧愁地叹气:“现在也难做,太子聪慧,我想给他多说些道理,但陛下不肯。他说太子还小,用不着这般着急。”
说着,他还往李群玉的方向望去:“大人也明白吧,太子殿下常年独居在东宫,性子软和,这怎么能行?”
他发着愁,李群玉确实十分满意。
要的就是软和好说话,若是事事都像楚微清那般强硬,他又何苦要推出一个小皇帝?
见方君宜是真心在发愁,他劝慰道:“娘娘说的也是,他日待太子殿下成年,陛下也还是盛年,说不得日后会还是会亲自往边关去。到时候,殿下不还得仰仗娘娘吗?”
李群玉说话向来是说一分藏两分,既是让人听懂,又圆润不留把柄。就算是被有人听到了,说出去,他也能解释成是体恤陛下对边关的忧心,盼着太子成才罢了。
方君宜自然是听明白了,他这是在劝他选边站。
一个难以把控的疯子,和软和好磋磨的棉花,是个人都知道该选什么。
这话放在半年多前方君宜刚来的时候,他是断然不会说的。在他看来那时候的方君宜不过是个被仇恨蒙住眼的少年,只消点上一把火,他自己便能把自己烧了。
只是没想到,这人倒是在这浑水般的深宫活了下来,还受陛下独宠,可见还是有两分心计。
既是如此,他又为何不好好利用?
毕竟陈太妃这个太子生母也不能自由出入的东宫,他方君宜可是能随时进出啊。如此看来,方君宜可是他们这个计划之中的不二人选。
方君宜没有直接回答,他垂下眼眸,故作沉思状,似乎是心中仍有疑虑。
李群玉知道,他这是心动了。在这皇城之中,不可能有不对权力心动的人,就算是方正德自诩清廉正直,生出的儿子不也是被这富贵权力迷了心眼?
他也不接着说话,凡事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世人皆懂。
只是他确实不知道,方君宜根本就没再想这些,不过是他不知道这么回答,先沉默应付着罢了。
半晌,他才说道:“大人真会说笑,这么大的事,那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李群玉立刻便明白了他话语中的顾虑。他知先前送走的那位戚将军,实是这位嘉妃娘娘的表妹,他此番虽是用计离奇,却是实实在在的得到了利益。
陛下的信任,忠义侯的与戚潇竹的感激,还有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兵符。
虽是拿在了戚潇竹的手里,但戚潇竹的心向着他,便与在他手中并无不同。既有了兵,那下一步便是需要在这朝堂上有能为自己说话的人。
而他现在拿捏这吏部,自然也是可以给方君宜行些方便。
“马上就春闱了,若是娘娘有兴趣,也可以来瞧上一瞧。从前方家也是书香门第,想来你和学子们定然也有不少共同话题。”
他这话倒是挺让方君宜意外,还以为这老东西定会咬死吏部,不让他伸手进去。
如此算来,倒是意外之喜。
方君宜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却还是道:“让我想想,如何?”
他的表情拿捏得刚刚好,看上去真像个被些许利益冲昏了头脑的呆子。李群玉看了自然满意,不怕这人聪明,只怕他太过聪明,不好骗他上钩。
李群玉捋了捋自己胡须,点头:“自然,娘娘若是想好了,便让人给老夫递口信便可。”
他站起身来,朝方君宜行礼:“那老臣先告辞了。”
方君宜点点头,点了小彩出去送人。
等人走了之后,他才猛灌了一口茶水,老远赶回来又说了这么会话,他都快渴死了。
他缓了一会,王吉便来撷芳殿给他传话:“公子,陛下在清德殿摆了晚膳,请您过去一同用膳。”
方君宜听后有些疑惑,问:“不是说好我不来回折腾了,今日便不过去用膳吗?”
亏他还说想要给楚微清留点面子,别给这人臊得没脸,一会又要跟他急眼。
王吉笑道:“是,可平南王明日便要归去鸣剑关了,便说想要聚一聚,让公子也跟着来。”
话说到这份上,方君宜也没什么好推辞的了,不过他还有一事不明白:“平南王与陛下是亲人,这是家宴,叫我这个外人去是做什么?”
“是王爷想见见公子罢了。”
王吉嫌来喜手脚不够利索,接过了他手中的木梳,为方君宜重新梳理头发。说来也怪,还未加冠的时候,老惦记着花色各异的冠子,如今却是不爱在脑袋上顶着这么个玩意。
不过好在家宴并不拘泥于礼数,他只需梳理整齐便可。
王吉用发环将长发拢好,让来喜拿了件披风便跟着一起出门去。夜里风大,这顿饭不知道吃到什么时候,他们可不敢拿方君宜的身体开玩笑。
清德殿中,楚微清还在被自己的舅舅笑话。
他在方君宜离开之后,便抓紧离开了庭兰居,生怕方君宜这个呆子再回头说些什么傻话。
经过此事之后,他是真的明白方君宜是个呆子。一边将人的心思揭穿,一边用清亮的眼睛望着,让那些原本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无所遁形。偏生他还不放手,非要让人亲口承认自己的心思。
于是他便慌不择路的逃了,连门走没走,用轻功翻墙出去的。
连暗卫都没来得及提醒他别往那个方向去,他便动作迅速的走了,于是便个前来找他的平南王撞了个正着。
楚微清是想跑,但没有平南王那个为老不尊的动作快,一下就被揪住了衣领。
“去哪这么急躁,这么大个人还没点正经样。”平南王收回手,“才开春就给你热出一头汗了?脸怎么这么红?”
楚微清是真的服了,只能被平南王逮着东问西问,最后还嫌他胆子怎么这般小,不过是亲了一下就跑。他真的是有口难言,少时十四五便混进军中,被骂胆大妄为,如今却是要笑话他胆小了。
“行了行了,把你那宝贝喊来,也让舅舅见见。”
平南王打趣完了楚微清,便开始对方君宜越发好奇。这孩子长大之后他就没怎么见过了,再听闻时,便已经是私盐案的时候。
楚微清无法,只好让王吉将人请来。
“……晚上风大,给他带件衣服,若是累了便给他准备轿子。”
待他叮嘱完毕,扭头又对上了平南王探究的目光:“这几年,倒是没怎么见你对谁上心过,若是个姑娘,怕是这会都已经有了皇子……”
他见楚微清像是想说些什么,又先一步安抚道:“罢了罢了,知你是为了煜儿。如今你也好歹是有了个贴心人,不用我和你舅母总是忧心,她这阵子总担心你会被李群玉欺负了去,有担心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宫里已经变天了,所以才让我多留几日,好好看看你。”
楚微清自是明白平南王和王妃的苦心,他少时便被送到了鸣剑关,王妃待他如亲子。如今与孩子天各一方,她自然是操心的。
“劳舅母惦记了,孤记在心上,等会开了库房,你再捎带些东西回去给舅母和表姐。”
“那我可要多拿几匹缎子,”平南王应到,“边关缺这个东西,回头带回去给她们裁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