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伸手相助,我们会小心使用这间屋子的。”齐同晏接上了郑远不好意思说完的话。
“谢谢啊。”郑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这让花重锦来了兴趣。他问了一句:“看你这么春风满面,想必和对方是两情相悦吧?”
“胡、胡说什么!是、是我配不上韩娘……”郑远脸上的红晕更重了,花重锦还要再逗他,突然被齐同晏的一声“重锦”打断。
“好了好了,瞧你那样,既然是两情相悦,那可要好好把握。”花重锦一脸老生常谈的模样。
“嘿嘿……会的会的。”
“你去忙吧,我们只借个地,吃穿什么的我们会自己解决的。”齐同晏说。
“哦,行。”郑远刚走出去没几步,又转回过来说:“晚上各位可千万别出去啊,这地方不安生,还有啊,”他转头看了眼外面,关上屋门,凑近了齐同晏几人,低声道,“你们可能会遇到有些比较……怎么说呢,比较偏激的人?总之要是遇见那种人,别理他,赶紧走!”
齐同晏与花重锦对视一眼,问:“请问具体是怎么样的?方便说说吗?”
“那群人啊,我想想怎么说。”郑远在脑海里理了理,方才说道:“我小的时候,当时有个大叔来到我们镇,蓬头垢面的,看起来疯疯癫癫,给他饼他也不理我。后来突然有一天,他说自己在前一天晚上梦到了天神,天神告诉他,皇上身边有妖妃在作乱,如果不能除掉妖妃和她的血脉,昭国将会尸横遍野!”
郑远不自觉地抖了抖,声音压得更低:“他还提到了我更小的时候天上发生的异象,当时我太小了,不记得,但是周围的叔伯们都说也看到了。他们说那天晚上天上挂着红色的满月!又红又亮,而且乌鸦也一直在叫。那个大叔说这是天神降下的警示,因为那晚妖妃的血脉出生了,所以天神才会发怒!”
“大家就慌了啊,本来活得就艰难,要是再来这么一遭,大家都承受不住的。大叔就说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把这件事传开,声势尽量弄得浩大一点,就能给妖妃造成伤害。大叔还提出了很多建议,镇上的人们一直都照着他说的做,现在也是。”
“其实官府那边不是没有来过人,我们也被禁止过,但是官府也只是随便做个样子,大多时候他们根本不理我们的。”
“那你呢?”齐同晏问。
郑远挠挠头:“我没见过大叔说的异象,没什么感觉。而且就算皇上身边真有妖妃,那种事离我也太遥远了,你看这都二十年了,不也没什么事吗?我就安分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事情我听懂了,你说的偏激的人,是指哪样的?”齐同晏问。
“可能会拉着你讲这些事……或者是给你讲妖妃的祸害,也可能是让你加入他们?他们坚持了二十年,我总感觉好多长辈都变了,变得有点吓人……啊,不过韩娘是跟我一样的人,她很优秀的!你们不用怕她!”
这声着急忙慌的解释惹得花重锦笑出了声:“知道了知道了,你的韩娘自然是世上最完美的姑娘。”
郑远傻呵呵地一笑,继续道:“说起来几年前也有一个外乡人来我们镇上,穿得特别仙风道骨,说自己擅长推演之术。他给我们镇算了一卦,说是运气好的话妖妃的血脉有一天会来我们镇。这叫什么运气好啊?”
“哦对了,每年三月十五那群人都会举办一个仪式,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你们是外地人,难免会被欺负,一定要小心点,如果没事的话就避开镇中心的那块区域。”
三月十五,就在后天,同时也是齐同晏的生辰日。
青枫和竹篁立刻就警觉了起来,青枫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刀柄。
“我知道了,谢谢你。”齐同晏说。
“那你们好好休息,我先去忙啦。”郑远并没察觉到几人的异动,说完后就离开了此处。
“妖妃血脉?什么神神叨叨的。”花重锦不信神也不信命,一点也不信。他现在能坐到这个位置,可全是凭他一身真才实学赢来的。“话说三月十五不是你生辰吗?赶巧啊。”他用手肘碰了碰齐同晏,一席话间,方才片刻的压抑烟消云散。
“父皇要我来这清河镇,口中怪异之事,大抵就是指这些人,少不得要去拜访一番了。”齐同晏说。
“后天见分晓吧,看看他们搞的什么名堂。”花重锦说。
“嗯。”
见二人不再说话,周伶突然出声:“你刚刚捡的那串手链,那个人的手上也戴着一串。”
就连齐同晏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件事,他赶忙拿出那串做工粗糙的手链,“是吗?那我先去把这东西还了,大家自便吧。”
齐同晏正要走,花重锦不满地出声:“自什么便,你这俩侍卫肯定要跟着你,这小不点看这架势也是要跟你身后,岂不是只有我成了孤家寡人?”
“殿下你好狠的心哪!”花重锦加重了语气,感情充沛而浮夸。
“……那你是要跟我一起?”
“不。”
“……”
“你一碰到这种情况整个人就变得无趣得很,不好玩,我才不跟你这木头待一块。”这种情况,指的是周遭显而易见的贫苦与苦痛。齐同晏遇见势均力敌的人时,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散发出一种玩弄他人的自信感,可一旦碰上这些下层的贫苦民众,他便连神情的变化都少了。
齐同晏扶额:“青枫,你去跟着重锦,注意安全。”
“他也是块老实的木头,你怎么不把竹篁调给我?”
“竹篁,你也去。”
“?你跟周伶两个人?”花重锦愣了,他的视线在几人间徘徊,最后说:“那就青枫跟着我,竹篁回去。”
被推来推去的竹篁:“……”
“哎不是,我是什么烫手山芋吗?还是烤熟了的红薯,怎么就我被推来推去的?”
房屋狭窄,闹腾的声音让齐同晏觉得有些头痛。他相信,若是有机会,只怕竹篁可以和花重锦聊个三天三夜,虽然并不知道他们会聊什么。
“行,那就这样吧,周伶和竹篁与我一道。”
走入院落时,空气中充斥着药的苦味,郑远就蹲在前方空地上,手中拿着一把简易扇子,控制着药炉下的火。齐同晏走到他的身旁,为免惊吓到他,低喊道:“郑远。”
郑远的脸在热烟中转了过来,脸上好几处被煤炭染成黑色。他弯着腰站起身,扇火动作不停:“怎么到这里来了?烟大得很,熏人。”
“无妨,是在给你母亲煎药吧。”齐同晏说。
“是啊,我娘身体不好,多亏了江大夫,常常照顾我们娘俩。”
“江大夫?是你们镇上的大夫吗?”
“是啊,江大夫有天赋,人又好,学来的本事都用在了我们镇里的人身上,连邻镇的人也时常会请他过去看诊呢。”郑远说着,眼神中充满了希冀与向往,“江大夫还教了我好多知识,我帮江大夫上山采药,也为他出一份力!”
齐同晏没见过郑远口中的江大夫,不予置评。他拿起手里握着的手链,问:“这个,是你的吗?遇见你前我在路上捡到的。”
郑远眼瞅着那熟悉的事物,心中先惊疑不定。他有些害怕地接过手链细看,只一眼,便方寸大乱:“你、你刚刚说、你在路上捡的?”他怎么可能认错?这串手链是他亲自做的,珠子是他一手打磨串上去的,上面的小小弦月也是他亲自刻上去的——这是他送给韩月的礼物。
“可是、可是这、这明明是我送给韩娘的礼物,韩娘日日戴着,绝不可能扔下它!”郑远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路上……难道,韩娘出事了?”他的神色慌乱起来,看了一眼鼎沸的药炉,心中纠结。母亲的药必须按时服用,可他也担心韩月的状况。
“大人、大人,从我家出去,向东一直直走,第一个路口右拐第三间房,就是韩月的家,大人能不能帮我去看看,韩娘有没有平安在家?”他额上的汗因为热气的缘故本来就多,此刻更是汗如雨下。
“嗯,照顾好你娘,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好、好,我待会儿就去找你们!”郑远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满手湿漉,心中已是七上八下。因为他还知道一件事——韩月的家里人,对韩月并不好。
齐同晏带着周伶和竹篁,一路来到韩月家门口,由竹篁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位一脸尖酸刻薄相的妇人,声如其人,尖利扰人,处处透露着不耐烦:“你们谁啊?没事就快走,老娘还要照顾儿子呢!”
齐同晏虽说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却也不会转瞬即忘。这个妇人,若他没记错,正是先前花重锦递过冰糖葫芦的小孩身边的妇人。“你好,我找韩月。”
“你……”妇人还想发难,眼神一瞟,便觉得身前这几人并不好惹。虽说他们也穿着与自个儿一样材质的衣服,可周身的气势就是有所不同。她的眼珠转了转,一改先前跋扈的态度,谄媚笑道:“几位,小月还没回来,但她弟弟在家!几位见见她弟弟吧,他们姐弟俩关系可好了。”说着,便转头向内喊道:“小南!快出来!”虽然不知道这几人什么来头,但攀点关系总是没坏处的,妇人这么想着。
“没回来?她去哪了?”从刚见到这对母子开始,齐同晏便喜欢不起来,只想尽快摆脱妇人。屋内的男孩双手沾满泥巴,迈着小短腿朝这跑来,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男孩挥舞过来的手。
“来来,小南,快跟哥哥们问好,”被唤作“小南”的男孩只顾自己嘻嘻笑着,妇人也不在意,再次殷切抬头道,“这就是我家小南,几位看着怎么样啊?”她的眼神里满是盲目的骄傲与急切的贪婪。
“令郎……咳,若是好好教导,想必会有一番成就。”他的意思是妇人的教育太差了。
“哎哟,果真吧!我家小南将来可是当大官的命!”妇人爱怜地抹了抹男孩嘴旁沾上的食物。
“她姐姐去做什么了?”齐同晏快要失去耐心了。
“那孩子啊,在她相公那呢。”妇人的神色波澜不惊,随口说道,却是惊到了齐同晏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