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稍弱，林宗堔的车到了校外。今日没司机，他撑着伞，站在车边打电话，林舞云的手机响，她没接，与江海道了声再见，走了出去。

“哥！”

林宗堔看着她从水果店出来，后面站着江海。

两个男人微微颔首致意，又很快分开视线，江海转身进屋，林宗堔低头端详妹妹。

“哭了？”

“才没有！”林舞云平静地说。

“走走？”林宗堔问。

林舞云点点头。

兄妹俩各自撑伞，去操场绕圈。

校园树多，空气清新，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散步。

走了一会儿，林宗堔说：“你别怪爸，我们在澳洲的投资出了问题，现在现金流很紧张，全要靠赖家借款，关系能稳一点总是好的，家里上下那么多人，公司养着那么多员工，出不得一点差错。”

他说着又看看林舞云：“爸年纪大了，急火攻心，难免说话不好听，无论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

“这么严重……”

“怕是不止。”

林舞云问：“爸那么着急，是赖家有什么说法吗？”

林宗堔笑了笑：“只是借点钱而已，只要捱过这一段，他们躺着赚钱，有什么不愿意，不过是架子大了，老爸约他喝茶，三次来一次。”

林宗堔拍拍妹妹：“回去跟爸道个歉，我们毕竟是小辈。”

林舞云看着哥哥，林宗堔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长子，对父亲言听计从，从小没出过什么差池，仅有的两次林舞云记得很清楚。

第一次，是他想去当兵，自己偷偷填了参军报名表，陈红霞舍不得，拉着他哭得眼都要瞎，被林正清知道后，挨了顿揍，也就作罢。

后来那个机会给了宝奇。

最后一次，是家里安排他与阿梅相看，他不愿意，当时已经有心爱的女友。

那一次，林正清动了真格，罚林宗堔在祖宗牌位前跪了半日。

当时，林舞云暗暗揣测，以为哥哥会坚持下去，因为她见过他与那个女孩在一起时的笑容。

那是她没见过的笑容。

可没多久，他就娶了阿梅进门。

林舞云没见林宗堔对阿梅那样笑过。

他们是夫妻，却是一对陌生的夫妻。

林舞云那时觉得，若为了自由与爱，抛下身份也不是难事。

后来她等到了自己的婚约，才知道，抛下身份，是一件很难的事。

*

兄妹俩逛了一圈，该说的说完，也要回家。走出来，发现车顶上落了一个袋子。

林舞云认得，那是水果店的袋子。

她坐上车，打开袋子，里头是绿里带黄的桔子。

每一颗都连着枝叶，十分新鲜。

林宗堔瞥了眼，见不贵重，没放在心上，随意问了声：“我来之前，你们两个在里头做什么？”

林舞云摸了摸桔子光滑的外皮：“不止我们俩，他弟弟和女朋友也在，我进去喝了杯水，等雨停。”

林宗堔没再多问。

车子开过红绿灯，林舞云的手机来了消息，江海说：【要是睡不着，闻闻，能定心。】

林舞云没回，抓了一个放在鼻尖，桔皮清香，定神定心。

她觉得，江海特别爱给她送桔子。

*

车走了，小弟也回来了，进门不好意思挠挠头，看着哥哥。

江海板起脸训他：“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被学生看见了怎么办？”

小弟脸红，嚅嗫：“一开始也没想……情不自禁……”

江海打住，听了一晚上动静，累得慌。

他看小弟，问了声：“网吧那个？”

小弟点点头，很甜蜜：“她叫菜菜。”

江海微微出神，想起在海边捡到这孩子那天，那天他还一无所有，说自己活不了。

江海其实有些高兴，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他想了想，说：“要不你出去租个房子。”

小弟哪敢，口袋空空。

江海在柜子里翻了翻，从账本下拿出一张存折。

与他买车那张不一样，是新的。

小弟眼睛都直了。

江海放在小弟腿上，说：“这是我给你攒的工资和红利，你拿去，租个房子，好好对人家。”

小弟都不会说话了，只会直愣愣看着江海。

江海笑了，呼噜他脑袋：“记住哥说的话，大老爷们的，要尊重妇女志愿，多体谅多担待。以后，你要做个负责任的男人，成个家，好好过日子。”

小弟其实没想那么远。

他现在就想知道，他哥怎么能想那么远！

这一夜暴富的感觉，真他妈太好哭了吧！

小弟眼泪汪汪看着江海，抽抽：“哥啊QAQ！”

该说的说完了，江海踢开他：“赶紧的，明天就去给我找房子。”

夜里，小弟坐在门槛上，睡不着，隔五分钟就要把那个存折拿出来瞅瞅，要有家了，他开心，可不知怎么的，又不安。

*

林正清做东，招待家宴，赖杰一家来的时候，围在门口看金龙。

赖父笑言林家财大气粗，林正清连连摆手，谦让。

席上，提及婚礼。

陈红霞说今年年景好，婚庆公司单子都接不过来，不过还好，她已经找到最好的策划师。

说着与邱香香商量：“亲家母，你的意思，是办传统的还是干脆海边婚礼？”

邱香香看向赖父。

林正清盘着手串，等对方的意思。

正如林宗堔预料，赖家到底还是想乘林家的船，于是婚礼由邱香香拍板，按照传统的来，择日就带林舞云去定秀禾服。

林舞云一个字都没说，即使是低着头也能感觉到林正清的视线，他很满意她的态度，也笑起来：小女没教好，到时候要请多担待。

赖杰夹来一块牛肉，林舞云那晚淋雨，有些感冒，不想吃荤腥，筷子没碰。

赖杰附耳低语：“这次可不是我着急啊，说明什么？你迟早是我老婆。”

林舞云看他，他是很高兴的，对比当年林宗堔的沉默无言，林舞云不知自己是不是比较幸运。

她不在状态，牛肉没夹住，筷子一松，掉在衣裙上，沾着褐色油腻。

林舞云道了声失陪，快步上楼去。

她的手机震了震，桌上没人察觉，赖杰打开看了看，是同事问她执勤表放在哪里。

原本想把手机放回去，可赖杰突然改了主意，抬头望望。

从陈红霞的角度，看见赖杰痴痴仰头盼着林舞云，心里很是满意。林正清说的那些生意经她不懂，她就只知道，这桩婚事不成也得成，没有任何变数，因为女人这一辈子，名声最最重要，订了婚的女人怎么可能半道上再嫁别人？

再早几十年，都是要浸猪笼的。

陈红霞与赖杰说：“小云没那么快，她啊，什么不多就是衣服多，每次换衣服都要老半天。”

赖杰笑：“小云好看，打扮打扮也是应该的，我就爱看她漂漂亮亮的样子。”

陈红霞也跟着笑，觉得这话把她也夸进去。

赖杰一边应付陈红霞一边关掉同事的消息，滑开来电记录，除开各种老师之外，还有叫金凤的和一个江老板。

他疑心重，又去翻消息，一条一条慢慢看。

桌上，没人觉得他拿林舞云手机是不对的，甚至认为小两口恩爱，不分彼此。

林宗堔打完一通工作电话进来，看见了。

“阿杰。”林宗堔举杯，“来，我敬你。”

这是从前没有的待遇，赖杰深知为何，却拿乔：“要戒酒了，准备结了婚和小云要个孩子。”

陈红霞一听，心里直呼阿弥陀佛。

林宗堔的酒杯悬在那，闻言点头：“那还是不要喝了，那是小云的手机？来，给我吧，我给她拿上去。”

赖杰没交给他，手指已经往下，拨到了江老板的消息，他说——

【要是睡不着，闻闻，能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