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心涯看着赵公子跪坐在李绾蝶曾经的房内,看着已经有些尘埃的陈设,久久未发一言。
良久,他落下几滴泪,擦拭后站起身来望着一旁梳妆台上的朴素簪子,那是他们最后一面时,绾蝶发上所带。
他走上前去,拿起那根发簪,紧紧握在手中。
也幸亏薛心涯现在触碰不到他,也无法与他交流,不然早就开骂了。
现在在这里怀念什么?当时陪着师妹游玩时为何没想过这些?做这些深情模样也不知要给谁看。
时间再一次静止,又开始破碎,薛心涯知道,自己又要换一个地方了。
这次他又回到青云峰,但那个赵公子被两名修者压着跪在广场中间,身上还被金色的丝线捆住,薛心涯认出那是捆神丝,能够将修者的修为压制住,变得如同凡人一般。
在他们面前的高台上,站着一名白发男人,薛心涯见到这男人的一瞬间,心头跳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白扶。
男人的声音浑厚悠长,一字一句念着罪名。
“罪者赵见山,私自偷取宗内秘术,炼制邪术,你可知罪?”
赵见山的弟子袍破破烂烂,黑发凌乱的散落在身上和地上,他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为一己私欲,私自唤回凡人魂魄,将其困在锁魂灯内,只为将其复活,你可知,这有违天理?”
赵见山依旧一动不动,台上的白发男子轻叹一声,手中的卷轴消失,化成一道白光,射进赵见山的身体里。
“逐出宗门,废掉修为。”
这时薛心涯发现自己可以看清台上那个男子的五官了,果然不是白扶,虽然和他一样有着一头白发,但对方的白发明显是因为年纪太大而产生,他背着手走进内屋,里面还坐着一个男子。
“应你要求,留他一名。”
坐着的男子起身,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道谢:“多谢宗主。”
“也是看在他未有害人之心,否则处罚不会如此简单。”
两人对视良久,还是白发男子率先开口:“那待会你去将那女子的魂魄超度了,总是留在这里也不行。”
“好。”
话语刚落,薛心涯便感觉到一阵拉扯感,等他面前的景象恢复正常,才发现自己又被撤回赵见山身边来了。
就见赵见山孤零零的坐在破旧的院中,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门外有人有人在嘀咕:“好好的修者不当,非要干这般事情。”
“就是啊,唉,真是的......”
赵见山分明听见了外面对他的议论,但依旧望着天一动不动,这时一名身着黑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给薛心涯吓了一跳。
赵见山缓慢的扭头看向这个奇怪的男子,有些不解。
“我听闻了你的事迹,但我觉得你做的没错,为了自己心爱之人,做出这些事情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你......”
赵见山一开口,便觉得自己嗓子很哑,轻咳几声后说道:“那又怎么样?如今我修为尽失,只能等待自己的死期。”
“那如果我能让你重新修炼呢?”
“你?”赵见山无神的双目终于有了些光亮,打量了几眼面前奇怪的男人,语气有些不信任:“我虽然做错了许多事,但不代表我会愿意与你同流合污。”
“你这话就说错了,你连我要做什么都不知,何来的同流合污呢?”
黑袍男人被这么说也不生气,低声笑了笑,接着说道:“修为被废,但你的灵骨还在,不是吗?也就是会比之前花费更多努力罢了。”
“你为何要帮我?”
“好吧,和你说实话,如果我没猜错,你离将那个女子复活,只差最后一步了吧?我很看重你这个能力,到时我希望你能帮我复活一个人。”
赵见山犹豫的看着他,又问道:“你要复活谁?你可知道我最后一步差什么?”
“我要复活的人就与你无关了,但我知道你差一颗黑龙心。”
最后三个字一出,赵见山瞳孔缩小,猛地站起身来。
“你!能弄到黑龙心?”
黑袍男人笑了几声,取出一个东西来给他看,那东西长得奇怪之极,外面是一层看似荆棘的外壳,包裹着里面还在砰砰跳动的黑色不规则球体。
赵见山一见这玩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着魔似的像去触碰,那黑袍男子却反手收了回去。
“你、你竟然真的有...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助我修炼,待我炼制完成这黑龙心,将绾蝶复活,就将你所想之人也复活。”
“好,合作愉快。”
两人的手交握,薛心涯皱眉看着面前的一切,不太明白现在的事情发展。
这回空间没有碎裂,而是在疯狂倒退,薛心涯看着头晕连忙闭上双眼,等他感觉周身的空气稳定下来后,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那条街道。
但这次他身边竟然有个人。
白扶将一头白发高高扎起,手中提着食盒,笑眯眯的同他说话:“多谢你陪我出来游玩。”
这熟悉的话语,让薛心涯心神一震,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他现在应该是赵见山,而身边的白扶...或许是李绾蝶。
“...不必客气。”
薛心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自己现在在幻境重?那该如何破解呢?
他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一丝异样。
两人缓步往前走着,白扶在一座府邸前停下脚步,看着他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薛心涯看着身姿挺拔纤细的白扶,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面前的白扶有些担忧,上前半步,凑到他身边问道。
连香味都和师尊一样......
“没有,我...我先回去了。”
刚说完这句话,薛心涯准备转身离开,却见身边的场景又一次疯狂倒退,视线清明,自己竟然又站在府邸门口,面对着白扶。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开,他看着面前毫无所知,顶着白扶面容的人,看着他嘴里说出同刚才一模一样的话语。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电光火石之间,薛心涯瞬间明白了,自己必须按照赵见山所说,才能继续下去,故而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我心悦你......”
不行,薛心涯感觉自己说出这句话脑袋上都炸开,浑身都要起火,虽然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对面这个人不是白扶,但对方顶着白扶的皮囊,让他很难说出这句话。
白扶似乎也有些愣住,但随后只是微微一笑,低着头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不然你以为谁都能将我约出来吗?”
“我、我......”
薛心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明明天气凉爽,他却觉得自己浑身火热,低头一看,连手背都红了,但不能不说,不说的话又要重来一次,那他岂不是又要对着这张脸重新心悦一次?
这对他来说太折磨了,尤其是想到对方不是真正的白扶,但自己又不得不说这话,脑子里不禁想到如果站在面前的是真正的白扶,他会如何呢?
“我明日便要去仙宗修习,我、我不想去,我想和你......”
不对,那赵见山当时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白扶往前走了半步,低声笑道:“你的天赋极好,如果不能去修仙,岂不是可惜了?”
“但如果我去了,那我们就......”
说到这里,薛心涯猛地想到李绾蝶自杀的模样,难道...白扶也会?
不,这不是真正的白扶,他就算和李绾蝶那般也无碍的...无碍的......
但薛心涯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白扶浑身是血的样子,心脏揪的生疼。
“你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我知你们修仙之人寿命极长,我不奢求与你一般到地老天荒,但我希望你学成归来,能够陪我走完这短暂的岁月,可以吗?”
薛心涯的脑袋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对,这个白扶是假的,真正的白扶往后的岁月比他还要长,怎么可能短暂呢?
之前有些混沌的意识也清醒了过来,这时他再去看面前的白扶,却发现破绽重重。
真正的白扶不会永远挂着这般温和的笑意,更多的时候他是面无表情,但面对他时会挂起淡淡的笑容。
真正的白扶也不会露出这般神色,他永远是骄傲的,高高在上的,因为他拥有弹指间毁天灭地的能力,仿佛任何事情都难以抵达他的心中。
真正的白扶面对他时也不会做出这般娇柔作态,他是挂在夜空的一轮明月,是他难以触摸到的天上仙人。
虽然残忍,但这是事实,白扶面对他的情意,也许会震怒,也许会一气之下将他赶出仙峰,他只是众多爱慕白扶的人其中比较突出的一个,但不代表他可以肆意表达自己的感情。
白扶不缺爱,也不缺他浅薄的感情,或许只有自己如同他曾经那位旧人那般,能够并肩站在他身边,共同面对敌人,才会得到对方一个欣赏且赞赏的眼光。
所以他必须要埋藏好心中蓬勃生长的情意,直到自己有资格站在白扶身边。
在薛心涯清明后,旁边的空间破碎,他明白,自己是破了这幻境。
但随即而来的,是另外一处熟悉的地方。
不是刚刚他经历过的属于赵见山和李绾蝶的故事,而是...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