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她回了学校,回绝了所有人的疑问,先把行李给收拾好。
傍晚,谭旭来电话,说一起吃个饭,穿得正式一点。她换上一身昂贵的连衣裙,带上首饰,喷上香水,在N大同学的频频回头与窃窃私语中上了他的车。
她以为目的地又是哪家高档餐厅,他开着车却往皇城根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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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的首都,车流如织。
不多时,车子在一道古朴而安静的巷子口停下,高大的槐树在晚风中飘扬,四合院门口站了两个警卫,目不斜视,陈禾心中暗叫不好。
谭旭穿着倒没什么两样,依旧是质地考究的手工西装,单调而无趣。他俯身从后备箱里拿出两方礼盒,牵着她的手,拾级而上。
警卫对他点了点头,刚走进去便有人笑脸相迎,谭旭附在她耳边低声介绍,说这是陪祖母一块嫁过来的奶奶,伺候了祖母一辈子。
陈禾从善如流,谦和地喊了声奶奶好。
院子里青砖灰瓦,生活气息十足,房屋相称,规整地种了些瓜果蔬菜,正面上房雕梁画栋,过年间的春联依旧鲜红,两边厢房上还挂着几笼鸟雀,绿树红花之间,啾鸣喜人。
正厅里坐了不少人,最上面的那个鬓发如银,红光满面,便是谭旭的祖母。
陈禾规规矩矩叫了人,把谭旭提前给她准备好的寿礼奉上。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看个不停,问她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父母身体可好,毕业了留不留京。
她都一一做答。
许是不期望能够得到好印象,许是谭旭的自作主张让她心有不爽,总之今天,无论她面对的是谭旭的长辈,还是手握重权的要人,她都并不怯弱,语气平稳,自然端庄。
老太太连连点头,谭旭的母亲王芷是个大家闺秀,坐在一旁,附和着老太太,笑说:“言谈不俗,举止有度,也算是书香门第,旭儿也是个有眼光的。”
陈慎之和陈兰芝兄妹也在,二人打从遥远的南方来,专为谭家老太太过寿。陈慎之一对清朝时期的金玉如意递上来,老太太拿在手里喜笑颜开。
陈兰芝更会讨长辈的喜欢,穿着一身喜庆的高定旗袍,身姿婀娜,恭敬地送上一副百寿图,说是自己亲手绣的,祝祖母延年益寿,健康平安。
吃完饭,老太太就歇了,男人们都在书房说话,王芷和谭旭的大嫂就带着一行女眷出去逛。
北京的夜景,老北京的胡同,从寂静昏暗走入车水马龙,什刹海的夜晚,五彩斑斓。
陈兰芝很会逗人开心,跟那天赏她一个耳光的千金大小姐判若两人,青春灵动,自然活泼。
与之相比,陈禾就要沉默多了。
她能看出谭家老太太对她的喜欢,也能看出此时的王芷与她的大儿媳对她的刻意冷落和疏忽。
她们的教养让她们做不出电视剧里那种甩出五百万逼人分手的事,但是她们谈的话题都是她听不懂的家长里短,偶尔从她们口中蹦出的人物,她倒是在新闻上看到过。
但陈禾觉得,还不如那样,钝刀子磨人更痛苦。
周旋在官场上的人,连同家属早就活成了人精,字里行间释放的都是拒绝的信号。
她这样的门第,进不了他们这种高门大府。
好在,她本就无心攀附。
她满脑子都是谭旭。
老太太的寿宴,这是她第一回参加,这么隆重的场合,他却通知得那么临时,那么草率。
她低头看看自己不合时宜的衣服,好像谭旭并不期待她能得到他的家人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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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送走客人,谭旭被警卫塞入车内,王芷拉着她的手说:“好姑娘,好好照顾他。”
谭旭酒量不行,甚至不如她。
酒气浓烈的车厢内,她还没坐稳,谭旭立刻扔了眼镜扑了上来,将她困在椅背之间,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酒气充盈,他轻柔地含住她的唇瓣,吮吸、辗转。
“高兴吗禾禾?”
他胡乱地亲着她的下颌,闭着眼睛享受地问,神智并不清醒。
陈禾没回答,不想,也没力气。
车里气氛逐渐升温,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他犹如一头正在发情中的困兽,痛苦而蛮缠。
这不是第一次,好在司机从来本分,默默地升上挡板,开车绕着城区一圈一圈乱转,车速平稳,直到谭旭彻底餍足。
谭旭不是个翻脸无情的人,尤其是在事后,他窝在她的颈窝,低声呢喃:“乖乖,舒服吗,舒服了就不走好不好,我知道你想走……”
语气像恳求,像哀求。
可是真可笑,明明一切的主动权都在他手里。
陈禾舒缓地揉着他的后脑勺,以做安抚,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身心俱疲,她依旧会为这种话心动,却不再相信。
拿捏人,谭旭真的很有一套。
她让他靠在座位上,用纸巾收拾好自己,也把他整理干净,动作不急不缓。
司机送他们回了家,谭旭的私人别墅,云湾13号。
院子里灯火通明,保姆已经煮好了醒酒汤。
她让保镖把谭旭放到大床上,自己去浴室接了温水给他擦洗。
他酒量不好,酒品也不怎么样。翻来覆去,边叫着陈禾你给我滚过来,边耍酒疯委屈地呢喃,禾禾,你看我给你表演一个节目。
陈禾被折腾得满头大汗,哭笑不得。
第二天,谭旭醒来,头疼欲裂,下意识就把手往旁边摸,被褥冰凉,空无一人。
他以为陈禾早走了,或者根本没跟他一起回来。
打开窗帘,推开窗户,清晨的阳光渐渐被放射进来,雾气鱼贯而入,一室清新。
刚叫了声保姆,余光便瞥见外间的沙发上睡着一个人,纤瘦的身条缩成一团,翻身向里,皮肤苍白,像小猫一样安静。
他忍不住放轻脚步走过去。
时针转动,一切都是那么温馨、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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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之后,不应再吃黏腻的东西,所以早饭阿姨做得相当清淡,陈禾不愿意,说阿姨偏心,她又没喝酒。
阿姨笑眯眯,给她端上来一盅冒着凉气的冰糖燕窝,熬得晶莹透亮,说:“你没喝酒,但你的胃不好,早上吃冰糖燕窝,滋阴润燥。”
她尝了一口,眉毛一挑,笑着称赞:“阿姨,你又进步了。”
谭旭坐在主位上,看着她欢欣雀跃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上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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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回学校之前,她决定再跟谭旭谈一次分手,虽说每次都分不掉,但她每次都是认真的,甚至会把退路准备好。
这次也一样,甚至比之前更果断,她早早就联系了国家农业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声明不再入职,也请老家江城市南山县农业科技推广站的朋友帮她留意一下当地空出可租的房子与愿意转让的果园。
她想下乡,像外婆一样,外婆也是学农业的,她的恩师是当代粮安之父。
谭旭见怪不怪,电视上放着新闻,他长腿往茶几上一搭,“恩”了一声,头都不回。
“我说真的,我没跟你开玩笑。”
“你说,我听着。”这句话他耳朵听得都起茧子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让我去寿宴。”她放下手里的活计,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谭旭一怔,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为什么?”
在他身后,保姆阿姨和小女佣正和陈禾坐在吧台剥莲子,见状,保姆阿姨给小女佣使了个眼色,二人收起东西往厨房去了。
陈禾看他的反应,心凉半截。
“你是想让我见家长。”她剥开手里的最后一颗莲子,语气平淡。
谭旭松了一口气,随手换了个节目,笑道:“是啊,你不一直想要一个名分吗?”
呵。
还是把她当傻子,她怎么可能指望他会说实话。
“你不跟我说实话吗,谭旭?”她把手里的那颗莲子揉搓捏扁,最后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话不摊到台面上来说,他永远都不会承认。
谭旭不说话了。
“你带我见家长,那你应该是希望你的家人们接受我的吧?可是你看我昨天穿的什么样子,大波浪,性感的长裙,高跟鞋,跟捞女一样参加了一个庄重的寿宴,可一路上你一句话都没提醒过我,你都不担心他们会因此而不喜欢我吗?”
“我家里人没这么肤浅。”
“还有礼物,陈家的那位小姐,人家千里迢迢从南方过来,给你的祖母送了一副亲手绣的百寿图,我却连你给我准备的那个礼盒里面装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谭旭,你要是腻了想分手,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必这么侮辱我——”
“侮辱?这在你眼里叫侮辱?”谭旭忍不住回头打断她,“我没有想分手,想分手的一直是你。百寿图又怎么了,她老人家鲐背之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礼物你没有时间准备,我替你准备好了,怎么临了临了又是我的错?”
陈禾不可置信,他凭什么说这种话:“我没有时间?到底是我没有时间,还是你没有给我时间?晚上的寿宴,你天擦黑了才通知我,而且一路上你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进了家门了,你也一句话没有,到了你祖母跟前了你才说今天是她的寿辰,那还用你说?眼不瞎的都能看出来!别说生日礼物了,贺寿的祝词都是我当场编出来的!”
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委屈:“你带我去是为了什么?!你觉得你带我见了你的家里人,我就会觉得这是一种认可,我就会心存妄想,就会老老实实等着你赏我一个名分,就不再提分手了是吗?!”
谭旭脑子里像进了一只麻雀,吵得他烦不胜烦:“你能不能别总想那么多?一点小事吵吵吵吵吵,吵个没完没了。”
“是我想的多吗谭旭?在这种事情上,在我在意的事情上,你永远都没有一句实话!”她禁不住红了眼,每次吵架都是这样,她还没说两句,他就烦了。
“还有,你不止这一个目的吧?”
“你没完了,是吧?”谭旭起身摔了遥控器。
“你不用这么吓唬我!”陈禾眼眶通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以为她还会怕他吗?摔,有本事把东西都摔了,把整个家都砸了才好!
“你还有一个目的,你不喜欢陈兰芝,你不想娶她,但是陈家你得罪不起,你也不想承担你父母给你的压力,所以你就拿我当挡箭牌。”
谭旭冷笑:“你以为你挡得住?是,我是不想娶你,你真是在象牙塔里待得太久了,不知道社会的残酷,在上流社会,我不可能单打独斗!”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在一个敏感又多疑的女人面前,再怎么伪装都是徒劳,更何况她说的都是真的。
“那陈兰芝不是很好吗,陈家,江南陈家,富可敌国,跟你们家还是世交。”
“因为你不喜欢陈兰芝。”陈禾眼泪啪啪下落,却依旧自说自话,即使她已经看出来了谭旭正在暴怒的边缘。“所以你还是要找一个,你既喜欢也得配得上你的人。”
谭旭简直笑出声来:“那你呢,陈禾,你在装什么?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要一个名分?在一起不到两年,提了八百次分手,是真的想分,还是在逼我,你心里有数——”
“你不用说这些话来恶心我!”陈禾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力度震得她的手都麻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们会有多么长久!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跟你谈恋爱,是因为你死缠烂打,我提分手,是因为你永远管不住你的下半身!”
“陈禾!”
谭旭暴怒,猛地一脚踹翻了茶几,脸色铁青,茶几上的东西落在地毯上被摔得七零八落。
“我娶不娶陈兰芝不关你的事,我结不结婚更不关你的事,我的婚姻跟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关系!”
他也不是不会说重话。
“你凶给谁看?!我可以不要脸,在你身边永远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但是你结婚了性质就不一样了,我不想做一个破坏家庭的罪人!”陈禾吼道,眼泪啪啪下落。
“什么叫破坏家庭?我的妻子只会比你想的更通透。”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一辈子就只能屈居人后,做一个不见天日的小三。”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陈禾眼前模糊一片,腰酸得几乎想弯下来,却依旧不肯认输。
“做我的小三能和别人的一样吗?我能带你登堂入室,就算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都能保证她不敢多说一句话!”
“谁有你厉害,你永远那么自大,那就祝你成功找到一个这样好的妻子,再祝你成功找到一个可以满足你任何心愿任何性癖的小三!”
混蛋王八蛋,他怎么不去死!
“除了你都可以。”谭旭怒极反而平静了,“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这么天真。这世上没有钱财和权势做不到的事。陈禾,别太装清高,否则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我的将来不用你管!”陈禾泪水汹涌,不像在他面前丢人,于是背过身去擦眼泪。
“呵,我不同意,你有将来吗?”
陈禾气得呼吸急促,脸色胀红,转身指着他骂道:“谭旭你、你个王八蛋!大混蛋!”
谭旭不屑地“呵”了一声,每次骂人就会那么两句,于是重新坐回了沙发上不再理她。
利益至上,权势在手,他想要什么女人,就跟呼吸一样简单。就像她,再怎么清高,胡搅蛮缠,又哭又闹,最后不还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真是彻头彻尾的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