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起,云子晋随之而动。皇帝满脸戏谑,金筷轻敲着玉碟。他刻意加快敲击次数,连带着其余乐器也跌宕起伏。云子晋轻蹙眉头,小心翼翼,动作时急时停。
他顺着舞过各个席位,满殿朝臣不敢直视,直道有辱斯文。女眷扭扭捏捏,衣袖掩面,终是忍不住偷看,窃窃私语起来。
今日来此不乏有尚未婚配的少女,听了皇帝那番言论,对云子晋更是蠢蠢欲动起来。
七王爷貌美,品行优良,性格温和。若她们有机会接到那杯酒,有皇帝作证,岂非可以名正言顺的挤掉可恶的七王妃,自己嫁给七王爷?
虚荣心的驱使下,不少人开始表演起来。或是失手打翻果盘,或是手滑洒了酒水。桩桩件件,皆冲着云子晋而去。
阙罗一心扒虾,将堆成小山的碗推到蓝铃面前,边笑边擦手:“星星,吃虾吧。”
蓝铃没什么胃口。她偷看了南竹好几眼,盘算着该怎样结束这场闹剧。
南竹握着酒杯,胸口莫名的闷。她捏住一颗八角,安静的等待着。
她本还一筹莫展,但皇帝方才既说了那番话,她就可以偷偷动手了。
她有把握打到那朵金莲,但云子晋愿意留下那杯酒吗?他会不会觉得,她在羞辱他?
乐曲渐至高/潮,云子晋的动作也激烈起来。他舞的双颊泛红,大颗汗珠滑落。所有女眷都伸长了手,期待他早早将酒洒出。
但他却灵活万分躲开陷阱,还借着动作偷喝了几口金莲中的酒。且即便是嘴角抽痛,牙齿快没了知觉,云子晋也不曾放开这朵金莲。他眼神坚定,除非他愿意,否则不会有人能接住这朵金莲。
直到他转圈来到南竹面前。
南竹听着悦耳的铃声,并未抬眼对视。她捏着八角的手微微用力,听着身侧那些人的激动、喟叹。待云子晋转身之际,她捏住桌角,快准狠地射/出八角。她向前倾身,抢在所有人之前伸出了手。
乐声盖过这异响,没人察觉那颗落地的八角。金莲左右一晃,仅剩的酒水洒落满地。云子晋停下动作,那朵金莲不偏不倚的落在南竹掌中。
琴弦似被崩断,声音戛然而止,殿内万籁俱寂。
云子晋停下动作,缓缓地、满眼温柔地看向南竹。
蓝铃眼前一亮,一把抓住阙罗,指道:“城主,你瞧,那位姑娘接到金莲了。”
阙罗趁此机会靠近蓝铃,笑的灿烂,连声附和:“是,是。天女好眼力,的确已杯落酒洒。”
云孑大为不快。他将金筷重重一敲,玉碟应声而碎。
霎时间,殿内只能听到太监宫女匆忙清扫的声音。
[不是跟你说了只能看着吗]
“做不到。看见他被当成猴子一样供人玩乐,我心里难受。”
南竹突然站起来。她一手捧着金莲,一手开始倒酒。不等众人反应,她举杯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又甜又辣,冲的南竹顿时红了眼。金莲染酒,从她手中滑脱,在桌上挣扎了两下。
[牵着云子晋行礼去,快点]
南竹打起精神,走去拉住云子晋。她按照提示朝皇帝行礼,大声道:“陛下方才曾言,酒洒在谁席前,谁便要喝下那杯酒。现下酒我已喝了,我有一个心愿,想让王爷帮我实现。”
此言一出,一时间竟无人应答。
蓝铃假意饮酒,忙帮腔道:“我记得方才陛下说......舞者会答应接酒之人的任何要求。”
阙罗附和道:“嗯,天女说得对。”
也许是南竹开始醉了,她搂住云子晋的手臂,直接道:“我想让王爷陪在我身边,无论何时何地,只陪在我身边。”
‘只陪在我身边。’云子晋脸颊的红晕染至耳根。他欣喜若狂,看向云孑的眼中既有炫耀,又有讽刺。
金莲岂是池中物?事实证明,金莲的确可为池中物,且心甘情愿。
此举名正言顺,又有众人作证,云孑除了答应别无选择。他拉下脸来,随意摆摆手:“朕允了。”
末了,云孑又补了句:“你真是有一个好妻子啊,七弟,朕可真是羡慕你。”
他狭长的双眼暗含杀意,孤傲的心底生出几分妒意。他想拆散云子晋和南竹,想毁掉他们的关系。云子晋不配被人喜欢,不配得到爱,他决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如果发生了,那他就要毁掉这一切。
云子晋俯身行礼,笑的好似狐狸:“的确如此,夫人待我一向极好。还得多谢皇兄赐婚,臣弟感激不尽。”
话毕,二人亲昵地相互依偎着朝席间走去。
身后的禁军统领忽凑上前,与云孑低语几句。云孑点点头,突然喊住南竹:“七王妃且慢,你既接了金莲,那朕还有一物相赠。”
莫名其妙的,是要给她什么东西?
南竹回身,规规矩矩地等待,从太监手中接过木盒。她掀开盖子,脸色大变。
木盒之中,一张诡异的面具像是长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南竹。面具的边缘有一枝小小南天竹,旁边还刻着“难言”二字。
她深吸一口气,意识到了先前见言说过的话。
云子晋捉住南竹的衣袖,轻轻扣上木盒,低声道:“冷静些,夫人。无论是什么,你都只能接着。”
南竹咬牙,气到眉毛都颤了两颤。她紧扣着木盒边缘,指尖泛白。
她绝对不会听命于皇帝,也绝对不要别人再替她决定去留。
帝王心似海底针,无人可揣摩清楚。皇帝私养暗卫行杀戮之事,此事绝不可为他人所知。云孑此番举动,无非是嫉妒云子晋,想要毁掉那看上去好似泡沫华丽的情景。所谓意气用事,不过如此。
云孑十分满意这反应,他向后靠了靠。高高在上,戏谑不已:“如何?可还喜欢朕送给你的礼物吗?”
南竹抬头,隐忍不发。
是为了什么?为了强迫她加入天道?还是说,是在警告她?
南竹捧起木盒,躬下身去:“陛下,此物太过贵重,我实在是不敢收。”
“夫人!”云子晋摇头,额角不安地跳动两下。
[不行!你小心被拖出去砍头啊,他是皇帝,皇帝啊!]
“哦?是不敢收,还是不想收?”
“是不敢收。”
[还说!8要命啦!]
[姑奶奶,你拿着吧,其他的事可以再说啊]
眼瞧着云孑将要爆发,蓝铃推翻桌上的果盘。她引来所有目光,面带歉意:“抱歉,我太想瞧瞧盒中之物,不慎打翻了果盘。所以陛下赐了什么,可否给我一瞧啊?”
阙罗皱皱眉,整理好桌上残局。他颇为不满,对云孑道:“陛下既赐东西,又何必遮遮掩掩。不想给人看,便不要拿出来。”
云孑笑了笑:“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恐脏了天女的眼睛。回去吧,七王妃。朕赐你的,可是你求朕赐的。可要好好收着,多加保管。”
云子晋忙拉着南竹回到席位上。他暗暗松下一口气,将南竹的头发别到耳后。南竹则眉头紧皱,十分郁闷。
宴会有条不紊地继续,须臾又是歌舞畅快。
左右的人十分好奇南竹怀中之物,本想开口问询,却被她阴沉的脸色吓回。他们连连摇头,暗道七王妃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骇人。
云子晋礼貌拒绝了旁人一观御赐之物的请求,又凑近南竹几分。他打开花纹满布的木盒,那张面具宛如一张讥笑的脸,正安静地躺在盒中。
“夫人.....”
“我不会加入的。”
即便是会有人来追杀她,她也绝不会加入皇帝的麾下。
仗着此处的人不懂外语,南竹用德语偷骂了几句皇帝。她瞧着桌上的金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的。”南竹抓过金莲,又满倒了一杯酒,三两口下肚。
酒麻痹了南竹的神经,她一杯杯的喝着酒,眼睛辣的通红。
喝着喝着,就连系统都有些怕了。一连弹了四五次提醒,却被南竹悉数忽略。
一大壶酒下肚后,南竹感觉眼前升起了一层雾。整个人飘飘然,像是置身梦中,又像是身处云端。
“夫人别生气。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帝在城主面前失了面子。”云子晋抓过南竹的手,用手帕轻轻擦去酒渍,“若夫人想走,我们便离席吧。皇帝只是为了撬开光朝城的口子,今天的重点不是我们。”
南竹感受着手上的柔软,听不清云子晋说了什么。她突然掀开云子晋的手,伸手捏住他的脸。她左右一揉搓,好似在摸一团才膨胀起来的面。
或许是酒意驱使,南竹现在的胆子实在是大的很。她不停摩挲云子晋的脸,说的话含糊不清:“美......漂亮,#@¥*%好看,#@吃......”
云子晋覆上南竹的手,笑道:“原来你醉了,夫人。”
没醉,她没有喝酒。碍事,他为什么叮叮当当的一直在晃。
南竹抽回手,用力摁住云子晋的肩。她定定地看了好一会,突趴上前去。
一时间竹香满怀,云子晋鼻间飘荡着酒的香气。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大手落在南竹腰间,将她稳稳搂住。
“夫人,要回府吗?”云子晋挪动身子,尽可能地挡住醉酒的南竹。远远看去,他就像是抱着一只窝在怀中的小猫。
可这只小猫此时却无心回答他的问题。
南竹抓住云子晋的小辫,摘掉铃铛把玩了片刻。她低下头,使劲拽了拽他几乎没有的上衣。
滚烫的手忽然拍上云子晋的脸,南竹手指好似在弹琴,在云子晋优越的皮囊上走了一遍。她拇指落在他唇边,开始不断擦拭他的口脂。她越擦越恼,最后狠狠一捏他的唇角。
云子晋闷哼一声,搂紧南竹。他笑的温柔,轻轻眨着双眼,像是在卖可怜,更像是只乖巧的小狐狸。
南竹顿住了。眼前的狐狸,正在魅惑她。
云子晋忍着体内冲动,深吸一口气。他将金莲与木盒都塞入南竹怀中,将人一把横抱起。
“嗯?”南竹只觉得天旋地转了一番,“地震了?”
耳边的胸腔微微一震,云子晋“嗯”了一声,哄道:“地震了,夫人,我们快跑。”
在众人或惊讶或羡慕的神情中,云子晋带着南竹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