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晏生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人在说啥？什么山？

燕舟留面无表情地补充道：“青城山。”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手，刚想问“兄台您是哪位”，小石榴就急冲冲地跑过去，她本来想揪冼灼领子的，但想到冼灼的教诲，她急停在他面前，脚尖碰脚尖。

“小道士，你怎么找到我的？”

冼灼沉默地看向断墙，狐狸和纳兰妍尴尬站出来。

狐狸率先撇清干净：“诶呀小石榴真是调皮，逛着逛着就到了这，也不能怪她，毕竟第一次来哈。”

纳兰妍：“……我是偶遇。”

小石榴心头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很多时候明明狐狸说得都对，但怎么就是感觉不太对？

“我怕你走丢，在芥子囊上下了禁制。”小石榴不是很关心这件事，她现在好想悄悄把外面那些人的诋毁告诉他。

“敢问兄台是？”迟晏生收拾好表情，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在下青城山溯晖真人座下六弟子，冼灼，字润声。刚才见你与我家妹妹相谈甚欢，是新认的朋友？”他生得春花秋月般的容貌，说话又温润清雅，让人觉得生来一副好脾气。迟晏生松了口气。

“在下九关京迟晏生，见姑娘面善，故多加攀谈。”他一副人模狗样的腔调，辛满月讽刺地冷呵呵，没拆穿他是给自己面子。

小石榴是个耿直的孩子，她实话实说：“是啊，他握住我的手想和花前月下，但我不喜欢他那样的。”

迟晏生：“！”

“姑娘，你应该是误会了，我……”

“不是你说你对我一见钟情？”她奇怪地提起眉头，心想这个人真古怪，还好没答应他花前月下。

这是踢到铁板了。迟晏生呼出一口气，歉然一笑，“我与满月闹误会，为了气她扰了姑娘，晏声在此向姑娘道歉。”

辛满月才不想帮他，“别听他的，就是天生品性问题。”

迟晏生一副“你看，她还跟我闹脾气呢”。

冼灼面色未改，看不出他是如何想的。他牵着小石榴，对他们颔首：“不打扰各位，我等先走了。”

狐狸忙跟上去。纳兰妍见他们走了，自己待着也尴尬，索性一块跟上去。

迟晏生把手搭在小雪肩上，好似虚脱的样子。他哀怨彷徨，“我可不想和青城山扯上关系，他们那的地方太麻烦。以后看见美人还要先弄清楚是哪里人。”

“狗改不了吃屎！”辛满月拿白眼看他，“我不要和你一个院子，脏死了。”

“脏？怎会，我干干净净的衣裳，比你整洁多了。”

辛满月懒得理他，她要换院子，上头的人怎么说随他们。燕舟留自然只能跟上去，脸色又黑又冷。大小姐换了院子，家主长老骂他；大小姐换不成院子，大小姐本人磨他。

造孽，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

刚才南庭一番话冼灼不是不在意，他也不是反对小石榴谈情说爱，但是她还只是个孩子啊！小石榴才化形多久，情窦未开。虽然小石榴拒绝了，但理由是……等等，这孩子有喜欢的类型？

这么多人他不能当众问，伤了女孩子的自尊就糟了。

待回了院子，他先是环视一圈。问纳兰妍：“昶阳皇族可是有任务在身？”

她实话实说：“奉我师父之命，任务只说，随机应变。若我猜的不错，你们也知道与东海仙丹有关吧。”

“是，但只是猜测，未必真的是仙丹的事。”

“既然来了法宗，就好好玩吧。虽未说明邀我们前来何事，但助兴节目是少不了的。现在法宗是天下最热闹的地方，群英荟萃，道场论道。很多闻名天下的修士都在这里，对你们修行很有裨益。”他不纠结东海仙丹的事，反而话里暗示她们可以去道场玩玩。

纳兰妍不是小石榴，她听得懂话外之音。当即向道场出发，顺便把狐狸薅走了。

现在总算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小石榴看她们都走了她也想走，冼灼却给她倒了杯仙露，示意她坐下来。

“小石榴，你觉得人类世界的生活习惯吗？”

“挺好的，虽然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人。”

他继续深入话题：“其中有你喜欢或讨厌的人吗？”

“有啊！”她赶紧倒苦水，“首当其冲就是真皓，我讨厌他。他老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还喜欢嘲讽我。我从未见过像他那般毫无优点的生灵。”

“就没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小石榴思考，她的木脑袋一时间有些堵，“有很多，不是人。比如小兮，凌霄花，老梧桐，小白茶。人类范畴的话——”

她眼睛纯净明亮，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喜欢你啊小道士！所有人里我最喜欢你了。当然我也喜欢小妍。”

突如其来的衷情让冼灼大脑一空，回过神来看见她明媚笑颜，不由得跟着笑。

果然，还是孩子呢。

他轻松释然地躺在榻板上，像兄长那样教导小石榴：“以后要是遇见喜欢的人，你可以不用告诉我，但一定要分辨他的真情假意。你可以尽情地喜欢别人，但最重要的一定要是你自己。若是遇上与心相悖之事，不要执拗，因为执念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希望你无论多在乎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开心，寻仙问道，首先就是逍遥。若是不开心了，那就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不开心了，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小石榴听他说了一堆，内容的细致她没有一一记心里，只是觉得，这样的小道士好厉害啊。他说寻仙问道首先就是逍遥，但小道士所做的一切不仅他开心，也让所有人开心。

她对“道”的理解浅显，可如果世间真有仙人之道，那一定是小道士。

“好了，我带你去道场转转。”

“那里好玩吗？”

“应该吧，人挺多。”

--

论道，貌似是仙门百家都绕不过去的活动。

小石榴第一次看论道，对一切都很好奇。她指着盘腿而坐的两人，“他们在干嘛？”

那是两名儒修，他解释：“他们在以‘辩’的形式论道。”

“俗称唇枪舌战。”狐狸突然冒出来。

小石榴熟练抱起它：“小兮，你怎么在这？”

狐狸看叛徒一样看她，“我都来好久了，无聊死了。”

“那边擂台的人也是论道吗？”她问。

冼灼：“论道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人喜欢更直接的方式。”

狐狸：“就是打架。”

哦，原来论道就是吵架和打架。

小石榴悟了——原来她也论道了。难怪以前小白茶说所有的分歧最终都会回归最原始的解决方法。

她指着一处，那里围了一堆人，中间一人被包围：“那里的论道是群殴吗？”

冼灼一看，哪里是什么群殴，是夙不悔被一群人围着呢。法宗首徒声名在外，慕名来此不足为奇。而且，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习惯被包围了。

冼灼含笑走去，调侃道：“不悔师兄，当真是大忙人。应付好我，又得来这边。”

夙不悔见他亦是调侃回去：“你这般说，我好似那长袖善舞的世故之人。诸位介绍一下，这是青城山溯晖真人座下六弟子，那个入道的天才，冼灼，冼润声，大家都听说过吧！”

他这么一弄，所有人情绪被点燃，高声回答：“听说过！”

冼灼连忙道：“不悔师兄，可别那我当乐子。”

“怎会，大家对溯晖真人的弟子好奇心重，谁不想见识风采呢。”他的话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在场的人面上含笑，心底里却在不断地打量这位青城亲传。

这位溯晖真人的徒弟，年岁颇轻，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当中有人听过他的事迹，幼时即有入道之资。生得一副好面孔，灿如春花，静如秋月，站在他身边就隐约感觉沁如脾肺的舒适。

这便是入道之人吗？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未能摸得门槛，多么令人艳羡，又多么令人嫉恨。

冼灼没往心里去，说起一件他们感兴趣的事：“我不是此行青城山领队，不久你们应该能见到我师兄的风采。”

“是溯晖真人座下？”这真是个有意思的消息，不是说青城山弟子难见，而是青城山亲传弟子难见。那帮子亲传平时出没都不喜欢透露门派，谁知道你是谁。

“听说师叔座下姬璇师兄回来。”

姬璇。

有人颤巍巍问：“哪位真人座下姬璇？”

他温和友善地回答道：“长昊真人座下大弟子，姬璇，师兄。”

姬璇，师兄。

姬璇！是那个姬璇！是那个女装骗了全天下男人心的姬璇！

所有人如遭雷劈，昔日暗恋的九天玄女，是个男人，现在即将见面，不由得惶惶不安，辗转反侧。

那时，姬璇还是师姐，一身织霞留仙裙骗了多少男人的心！天下多少儿郎为了见姬璇仙子求学青城山，往小了说，现在对青城山感兴趣的男人一半是为了姬璇。可惜，时运难测啊，不想见不到亲传弟子，还传出了姬璇仙子——性别男！

何等的恶毒，何等的噩耗。

爱慕过姬璇的男子，一时间对她又爱又恨，恨他的性别，又恨自己的性别，更恨忘不掉身着留仙裙的姬璇“仙子”。

夙不悔眼见周围人脸色一变再变，看到冼灼淡雅从容的表情，不由得惊恐——小冼灼，深藏不露，何其恐怖。

小石榴左看右看，为什么他们的表情就像便秘？

“那是一桩伤心事。”纳兰妍莫名其妙冒出来。

小石榴又被吓了一跳，小兮和小妍都喜欢这样的出场方式吗？

“曾经，没这么多人对青城山感兴趣，只知道它是隐世大宗。后来，一个容貌倾城的女郎在江湖上打出一片天地，她最喜欢织霞留仙裙，能打又美丽。后来有人挖出她是青城山亲传，从此越来越多的人向往青城山。无数男子倾慕姬璇仙子，直到有一天，惊天秘闻传出来，姬璇仙子，是男人。”说到最后，她语气不可控制地低沉。

狐狸毫无感情地问道：“所以你总是穿织金衣裳，是喜欢姬璇？”

她哀伤低头，“曾经，我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仙子。”

啊，真是件伤心事，伤害的人包括两种性别。

“为什么他是男人你们就不喜欢了？”小石榴很不解。

纳兰妍呆滞一下，复杂道：“我可以，但他们不可以。我可以把姬璇当仙子，但显然，男人做不到。”

“那你们换种性别不就行了。”

这话说的，狐狸都被呛住了，“你在说什么鬼话？！”

小石榴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言辞凿凿的样子，理所当然到让狐狸和纳兰妍怀疑自己的见识。

就在她们闲聊之际，有人跌跌撞撞地跑来：“青、青城山的代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