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磨蹭了，擦干净了，待会要参拜仙姑。”
外面传来一阵声响，小石榴犹豫再三，把彩雕收入芥子囊，然后自个变成彩雕的样子坐在供台。
神婆带着几个姑子进来，她们摆好蒲团和蜡烛，把一桶水摆在供台下，又在桶里撒了一把香灰。
“记住了，这就是神水，二钱银子一瓢，不要让那些穷鬼顺走了。”
说完，她扭着腰出去。
剩下的人将将门门框框擦了个大概就算完成任务。小石榴唾弃地撇撇嘴，真无耻。待人走光后她变回原形，掏出彩雕。
这个彩雕不大，也就巴掌大点，油漆有些黯淡了，看来年头不小。朴素的彩雕和这里的整体装潢有些突兀，应该是人直接从旧山神庙里搬回来的，否则一个称得上精美的山神庙怎么会用这么小的彩雕？
但说起来，山神庙应该在山上更好吧，还把人家的雕像偷镇上来。如果小石榴是山神一定会生气，这不是打扰人家清净嘛。
“不会真有人住在里面吧……等我弄清楚后就把你送回山神庙。”她狐疑地戳戳彩雕，这个东西有点怪。
“庙开了！可以拜仙姑了！”
小石榴登时又变成彩雕坐会供台，盯着台前那桶水，丢了两粒补元丹进去。好歹是参拜她的，不能真用白开水骗人吧。
男女老少排着队挤进庙门，神婆神采奕奕地招呼他们，还是不是神神叨叨维持高深莫测的形象。
“只有虔诚祭拜，饮下神水，仙姑才会听到你们的祈愿。”
他们一个个进去参拜，双手合十，再五体投地。小石榴无聊地看着他们跪拜的样子，信徒们花着钱拜着神求着欲，说是虔诚，但是靠金钱展示诚意，然后诉求着贪欲，这种事情，与其求神，他们求己来的更快。
再说，就算是仙人也听不见你们在想什么的！
小石榴怜悯地看到有人花钱求神水，傻孩子，好歹你遇上的是我，不然就是花钱买白开水了。
“求仙姑佑我妻子顺利诞下子嗣，如若妻儿平安，我定重金还愿。”
小石榴心道：“我这加了补元丹的白开水顶多让你强身健体，不能生孩子。”
男人捧着神水郑重一拜才走，下一个人接着跪坐在蒲团上。
小石榴忽然意识到——等等，刚才那个男人没说话吧？那么她刚才听到的是什么？小石榴聚精会神地等待下一个人参拜。
最开始也是无声，等他到了供台面前取神水的时候，小石榴听了他的声音。
“恳请仙姑保佑我娘早日康复，只要我娘好了，我一定给您捐门槛！”
听到了，真的听到了。小石榴心中惊涛骇浪，难道坐在供台上真的可以听到人的心声？！仙姑是真的！
然而下一个人小石榴就听不到他的心愿了。
她耐着性子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弄懂了原理。只有买神水的人她才听得见他们的心愿。神婆说只有买了神水仙姑才能听见，这话居然不是骗人的？那桶水莫非不是普通的白开水？
说书先生的故事里，樵夫的故事告诉的其他人，然后人们纷纷开始参拜山神庙，几个月后，真的有人实现了愿望。
这个故事，是真的。樵夫是真的，仙姑也是真的。小石榴不信山神庙里住了真山神，那个仙姑，绝对是从仙尘界跑来的。对于凡尘界的人来说，仙尘界的人就是神仙。
但仙尘界的又不是乐于助人无私奉献的真仙，哪会一一满足人的心愿。看样子不是所有愿望都会实现，仙姑是有选择地实现心愿。
“仙姑仙姑，求您赐我荣华富贵，等我有钱了，我为您塑金身！”
小石榴看向下方的人，他的衣着并不朴素，甚至称得上讲究。原来人都喜欢钱，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他们都在追求更多的钱。
小石榴没有这样的烦恼，从来不知道金钱的稀有。但是人们追求金钱，其实是在追求幸福吧，就算是大妖也会因为向往幸福而痛苦。
她盯着那人紧闭的双眸，耳边是他狂热的期望。她看他饮下神水，对他说：“对不起，我实现不了。”
尽管他听不见。
“仙姑，李家的老畜生中风了，让他死得更早吧！”
“仙姑，我想和许哥哥白头偕老，请您庇佑我们。”
“……”
“仙姑仙姑，让我大伯的痨病鬼儿子早点归西，家中的财富本就该我继承！”
小石榴愕然地看台下的人，他看起来那么平静，心里却是这种东西。还有好多人，他们都在祈求着什么。人的心愿没有好坏，但有善恶，不变的是为了幸福。
但人心都是这么复杂的呀，小石榴仅仅在这坐了半个时辰，就已经觉得麻烦，那天天听这些的仙姑呢，她不会烦死吗。
沈心涵追着小石榴的身影，结果人跑太快了他跟丢了，转了大半天转到山神庙。山神庙的队伍太长了，他趴在门口，没看到小石榴的身影打算回去。但看到供台的彩雕，心里又犹豫要不要拜拜？
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从他身边擦过，他被撞地抵在门框上。神婆看了赶紧过来，这可是首富的儿子，不能怠慢。
“沈少爷，您也要拜仙姑吗？您要是嫌弃现在人多，等明天，我单独给您安排个时间。”
那个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沈心涵：“刚才那个老人是谁，他怎么不用排队 ？”
神婆挤出个笑，“那是吉祥老人，是咱山神庙的恩人。”
“吉祥老人？”
“就是他把仙姑从老庙请来的，他年纪又大，我们就把他称为吉祥老人。别说排队，他算得上是山神庙的主儿。”
“山神庙的主？山神庙的主不是山神吗？”他冷诮讥笑，“不就是把人家的雕像搬这座庙里，请？说得真好听。”
神婆青红了脸，她好歹在镇上也是得脸人物，被一个小辈这样讥讽哪受得住，登时没了好脸色，“沈少爷要是对山神不敬，可是灭了祖上紫气的。”
沈心涵懒得跟她计较，“行行行，是请来的山神。”他没时间跟她唠嗑，还要找人呢。
小孩提着花灯四处窜，长辈们担心他们冒犯仙姑，就让他们在门外玩。沈心涵提醒神婆，“门口小孩多，你们多注意点，免得出事。”
神婆这个时候听他说话就是不爽，总感觉又是讽刺，“有仙姑在，出什么事，沈少爷要是不拜仙姑就请去别处，莫扰仙姑清净。”
沈心涵翻白眼，你们都这样了还担心扰仙姑清净？
“我的花灯大！”
“我的好看！”
小孩子们提着花灯吵起来，互相追逐往山神庙挤，排队的人见他们是小孩就不计较。他们窜来窜去，往门里挤。
“诶哟——”
几个小孩绊倒在门槛，一个叠着一个，花灯打翻在地，里面的蜡烛倒了出来，神婆当初为了营造氛围，贴了不少黄符，现在可好，烧起来了！
火势不大，但庙里人多啊。这个庙本来就不大，就一个住了仙姑的前殿，人堆在里面，看见着火自然就慌了。
“快灭火啊！”
“呜哇——”
大人的惊叫声，小孩子的哭声，乱作一团。
沈心涵一脸“你看吧”，神婆回过神来感觉叫人去灭火：“打水！快打水！”
小石榴坐在供台上，底下突然乱哄哄的。往门口看，居然是着火！她忍不住在心里骂，都是傻子吗？那么多人，每个人踩几下多灭了。
她看他们往一边挤，有些人已经被推到了，骂声一片。
小石榴无语凝噎，施法帮他们灭火，她怕等水来了，火都烧到供台了。
“火灭啦！”
提水的人气喘吁吁跑来：“水来了——”
“火灭了火灭了！是仙姑显灵！”
“灭了？那我这水……”
“诶呀仙姑显灵啊！谢谢仙姑！”
他们纷纷跪坐一团，额头抢地。小石榴没受过如此大礼，又不能说话，一时有些害羞，有种真的当仙姑的感觉。
沈心涵听着声赶过去，神婆一脸激动喜色，他问：“发生什么了？不就是火灭了。”
神婆这时也忘了之前的不快，睨他一眼，“刚才仙姑显灵了，仙姑灭了火，救了我们。”
“真的假的？！”仙姑当真存在？
“骗你作甚！”神婆懒得理他，扭着腰走到供台边：“大家都看到了，仙姑显灵啊！仙姑赐福，神水有限啊！”
经过刚才一番，本来显神水贵的，此时一个个都交钱求神水。沈心涵对这个掉钱眼的神婆不屑地嗤了一声。
但心里，他也在怀疑要不要去拜拜，说不定……可以求求姻缘呢。
他一点一点，就往队伍那边靠。他贸然插进队伍，排在那里的男人顿时眉毛竖起，沈心涵淡定地塞给他一袋银子，“这个位置我要了，你往后排。”
男人眉开眼笑，“好好好，仙姑赐福啊。”他喜滋滋地揣着银子跑后边排队。
小石榴听到的声音更多了，耳朵就没有停下来过。有求姻缘的，有求子嗣的，有求功名的，还有求平安的，甚至还有一些人许了奇葩的怪癖愿。
仙姑只有一个，做不了这么多活，求富贵的拜财神，要功名的拜文曲星，消灾除恶的拜武神啊！
小石榴麻木地听他们的心愿，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她只觉得耳边一片嗡嗡嗡。她百无聊赖地观察下方人的表情，直到看到一个熟人。
沈心涵，他也来拜仙姑啊。
小石榴忽然有些感兴趣他想要什么。要是小道士也来就好了，她就能听到他的愿望了。
轮到沈心涵时，他注视供台上的彩雕，忽然一种莫名的紧张感袭来——仙姑果然不同凡响，单单看到神像，就好像小石榴在眼前一样。
姻缘，姻缘……他红着耳朵塞了一大把银子，“神水。”
神婆心里笑开了花，表面还是矜持道：“沈少爷真是虔诚，仙姑一定能听见你的愿望。”
小石榴也竖起耳朵。
沈心涵同手同脚地去舀神水，他呼出一口气，在心里请愿：“仙姑，信徒沈心涵向您求一门姻缘，我喜欢——”
“救我。”
她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彩雕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