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狭小。

豹子精巨大的身躯堵住洞口。

春衍被夹在雕花床和一块凸出的岩石罅隙之中，只能眼看豹子精朝他飞扑而来，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红影从洞口闪过，落到春衍面前，变成那只红毛狐狸。

狐狸飞起一脚，正中豹子精胸口。

豹子精惨叫一声，身躯软绵绵飞出去，撞在洞壁上缓缓滑下。

“你好大的胆子！”狐狸四脚着地，压低身子龇牙暴躁，“敢动我的东西，看我不要了你的命！”

歘一下，就朝着豹子精冲去。

豹子精一个翻身站起，也不示弱，呲出爪子牙齿，迎上狐狸。

轰隆——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都是妖怪，自然牙尖爪利。两妖所过之处，洞壁留下深深的痕迹，还有大片的碎石飞溅而下。

腕上黄绸展开一角，将角落春衍牢牢罩住。崩碎的石块飞过来，砸在黄绸上又很快被弹开。

砰——

一声巨响，豹子精沉重的兽躯将雕花床砸得粉碎。

春衍从黄绸边缘探出脑袋，就见大狐狸从空中跳下，将豹子精按在地上，一手成爪，就要往心脏掏去。

“大王饶命——”

豹子精立马求饶，连连哀求：“属下知错了！属下知错了！”

狐狸冷笑一声：“晚了！”

噗通，

兽爪掏进豹子精胸膛。

“啊——”一声惨叫，豹子精腿蹬了蹬，“大王饶了我吧——”

眼见就要一命呜呼。

洞外却传来匆匆脚步声，一只鹿精停在洞口：“大王不好了！不好了！北山那位石君来了，打伤了我们不少兄弟。”

“闭嘴！”狐狸低喝。

眉毛一拧，手上用力。

噗嗤一声，豹子精的惨叫戛然而止，脑袋一歪，身子化作一只棕黄山豹，躺在地上再无生息。

“什么石君？”

狐狸起身，爪子从豹子精胸膛抽出来，然后随手捡了一片掉在地上的蚊帐，将手擦了个干净。

“一块石头成精，死物而已，若不是运气好得了香火有了道行，连给本大王提鞋都不配！”

鹿精缩在洞口，瑟瑟发抖。

狐狸阴沉道：“下次再听到什么石君，就进我肚子去吧。”

鹿精连忙磕头：“是……是大王。”

发完脾气，狐狸才冷静一点，“他什么时候来的！”

鹿精颤颤巍巍：“大王刚走，那石……石头精就来了，打伤了我们许多兄弟。”

狐狸冷哼：“我去会会他。”

他转头就走，到门口才突然想起什么，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春衍，吩咐小妖：“好好看住新娘，别让他跑了，我回来再用。”

至于如何用，小妖们自然心知肚明。

鹿精恭敬应下。

狐狸很快消失在洞穴外。

黄绸自动收起，春衍手脚并用从罅隙间站起。他跟过去，才到洞口就被拦住：“新娘不许乱跑！”

鹿精瘦小，外表也毫无攻击性，湿漉漉的大眼衬着卷翘的长睫毛，看着格外惹人怜爱。

春衍自然也有欺软怕硬的毛病，他想把这小妖一把推开。用用力，看着瘦小的鹿精却纹丝不动。

鹿精还以为他在玩游戏，眨了眨眼，低头用力，把他洞穴里一顶，“快点进去，不要在这里玩。”

春衍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乖乖往回。

洞穴里因为狐狸和豹子精的打架，已经变得一片狼藉。豹子精的尸体也还躺在雕花床的碎片里，身下一滩血红。

春衍坐在还算完好的梳妆台前，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做，主要是该如何能顺利让狐狸把石头吃下。

正这时。

轰隆隆——

巨大的轰鸣，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壁顶石头纷纷滚下。

春衍有黄绸在身，倒不至于怎样。只门口那不让他出门的鹿精倒在地上，头骨被一块大石头砸得粉碎。

太好了。

春衍终于走出洞穴。

来这里的似乎是一只石头妖，这么厉害，不知道能不能打过狐狸。如果狐狸死了，那家里那么多人的中的法术该怎么办？

春衍心急如焚，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道火红的影子。

这里洞穴连洞穴，春衍胡乱钻进一处洞穴，顺着通道往前。

偶尔有妖怪看见他，肚子饿的呲着牙冲过来，无一不是被磕掉一嘴牙齿。

在黑暗狭窄的洞道里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一间很高很宽的洞穴里。

这里洞顶被掀开，露出外面布满星星的天空。火把的光照亮之处，都躺着了小妖怪们的尸体。

而尸体正中，站着一道人影。

身量高挑，穿一身宽大的黑色衣裳，春衍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只一头长发披垂，和着飘逸的衣摆被风牵动着左右摇摆。

脚步顿住。

人影听到动静，回过头，温和的目光直直射来。

春衍认出来，这是梦里给他石头的那个男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春衍发问，男人走过来，满脸疑惑不说，也顺带问出了春衍想问的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他停了停，随即明白过来：“狐狸没有死心，还想娶你？”

春衍点点头。

他目光往下，一眼就看到被男人手提着的那一团。棕红皮毛，蓬松的大尾巴，不是狐狸是什么？

春衍伸手指了指：“这是……”

男人温柔微笑，肯定道：“就是将你带过来的那只狐狸。”

春衍想起之前梦里听他说过的话，奇怪问：“你不是跟他没仇？怎么……”还打上门来了？

男人道：“是没仇，只他看我不惯，又偷了我的东西。我上门讨要，他却不肯归还，我只能将他打一顿，再把东西拿回去。”

虽然话说得暴力，但有理有据。

春衍恍然大悟：“方才那地动山摇的，是你们在打架？”

男人微笑，指了指大开的洞顶：“如果你是说的，是方才掀开这洞顶的动静的话，那应该是的。”

掀开洞顶？春衍不敢想象。

他看一眼软绵绵被男人提在手里的狐狸，突然想起自己还要靠它解咒，蹦起来急道：“狐狸没死吧？”

男人摇头。

幸好，幸好。

春衍松口气，赶紧道：“狐狸将我带到这里来之前，给我家里人下了咒。还好没死，不然我家里人可能没救了。”

“啊……”

男人神情微僵，眉毛轻轻敛起，斟酌道：“狐狸虽然没死，但只剩一口气，只怕没有力气为你家人解咒了。”

春衍脸色瞬间僵硬。

脑子空白一片。

他喃喃：“那怎么办？”

男人目光温和看他，安慰道：“不急，这狐狸不会什么厉害术法，他会的我都会，应该能帮你家人解开所中之术。”

刹那间，柳暗花明。

春衍脸色立即发亮，差点跳起来：“真的吗？那太好了！”

男人笑着点头，“我送了你石头，狐狸不敢近身。你来这里，是想为你家人解咒？”

春衍点头，然后将姚黄所说全盘托出，道：“我不知道这个方法是不是有用，也不知道该怎么威胁，只是总得试一试。”

男人垂下眼睫，摸摸下巴。

“石头中的力量为我所有，与狐狸自身力量并不相融，吞下这石头，确实能让他难受一阵。”

春衍松口气：“方法还是可行的。”

男人面无表情，道：“能来这里遇上我，确实可行。”

春衍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

虽然这幽默有些冷不丁的意味，但确实说得没错。他迫不及待：“那什么时候能解？现在可以吗？”

男人摇头：“现在不行。”

他将手里狐狸提起，轻轻晃了晃：“他偷了我的东西，我得找回来先。”

春衍忙收敛自己的失态。

男人朝他微微颔首，然后越过他身边，朝着一处洞道走去。春衍站在原地，目送男人走远。

走了几步，男人却突然回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春衍。

春衍眨眨眼，走过去：“还有什么事吗？”

男人叹口气，扫了眼满地小妖们的尸体：“有些小妖可能在装死，你待在这里很危险，不如跟我一起？”

春衍当然没有不答应的。

火把静静燃烧。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狭窄的洞道内。

男人在前，被火光照出来的影子落在脚下，长长的衣摆从地上扫过，没留下一点灰尘。

脚步声在周围回荡。

春衍在后，忍不住找话题：“我方才无意听到，有个石头精过来了，你来的时候遇到了吗？”

男人转头看他一眼，道：“石头精，或许就是在说我？”

春衍一愣。

“你是？”

男人微笑：“我原身是一块石头，自然就是石头精。”

春衍倒没有天真地以为这个男人会是和他一人的人，只不过在他仅有的印象里，妖精肯定是像之前的狐狸，或者那只豹子精一样。

半人半兽，嗜血凶恶。

而这个男人，温和内敛，春衍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种发自心底的亲切感。也正因为如此，他实在不能把这人和‘妖精’两个字连在一起。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一间洞穴外。

穴口很大，里面很宽。中间一座高台上有张很大的椅子，上面铺着一张毛绒绒的虎皮。

椅子后面一个陈列架，男人稍稍伸手，架子上就飞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册子到手，他便将手上狐狸随手扔开。狐狸死了一样，软绵绵落在地上，大尾巴遮住身躯，动也不动。

春衍好奇，朝男人手里册子瞄了瞄：“这就是狐狸从你这里偷的东西？是修炼法门？还是法术秘籍？”

男人摇头，将册子收进袖子，“东西已经找到了，我们走吧。先送你你回去，然后去为你家人解咒。”

春衍点头。

他跟着男人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下来：“等等。”

男人：“怎么？”

春衍：“能不能再帮我带一个人走？”也有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男人脸色温和：“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