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三个月没写过新的小说了，沈研收拾完东西回到家就开始写大纲。

他将要写的“新东西”，即便在上辈子也只是摸到一点门道，如今熬过高考前三个月的磨炼，该怎么下笔他心里有数。

从头开始学一个新东西，记录每个阶段的感受，寻找趣味，将其转化为读者易于接受的小说情节。

至于究竟学什么……沈研想着想着突然乐了，既要满足入门条件现在就能下笔，又要具有挑战性方便后续拓展……那不就是数学嘛。乍一看挺难写，其实仔细想想还真能写出点东西来。

数字运算看似枯燥，但建立在其之上的种种变化充满逻辑之美，绝对值得一写。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沈研长叹一声躺倒在椅背上，双眼望着头顶的灯。

退学这事导致他连高中都没读满，上辈子他选材总是避开知识类题材，就算读者能接受他写这些，他自己心里也不觉得自己能写好。

但这回不一样了。

圆珠笔在沈研指间轻巧转了个圈，他的思绪仿佛也跟着兜了个圈子，真实的体验，真实的挑战……这些他马上就会拥有，也都能写出来。

只是该如何落笔呢？家里的电子设备只有外婆的老年手机和郁清送的手表，自己还一时头脑发热答应郁清写完给他看。

那要不就手写吧，第一章字数可以相对少一点，应该不会太麻烦。

做好规划，沈研开始动笔写作。于他而言，随手写东西是一种习惯，只要思路不断，就能一直写下去。

凌晨一点多，沈研最后修了一遍第一章，翻来覆去没什么可改的地方了，他撂下笔，准备洗洗睡了。

洗漱时他小心地拧水龙头控制水声，外婆早早睡下，隐约还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空荡荡的小房子里就剩沈研没阖眼。

昏暗灯光朦胧映在水龙头锈壳上，老式的水龙头拧紧后仍在滴水，沈研按记忆中那样稍微往上提了一下手柄，果真不再滴水，他抹了把脸，刘海湿漉漉翘在头顶，水滴顺着他光洁饱满的额头往下淌，镜中的自己看起来是如此年轻。

他朝镜子笑笑，拿纸擦了擦刘海，踮起脚尖悄悄回到房间。

在老房子里那张略窄的床上，沈研抱着映满卡通角色的小被子睡了重生以来第一个好觉。

上了三个月早自习养出来的生物钟短暂失效，他眼睛一闭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10点。

身为前高三生的残念迫使他摸了摸枕头下面，没摸到生物必背小本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已经结束高中生涯了。

外婆特意早上没叫沈研起床，见他揉着眼睛推门，指指桌上的玉米，示意他自己热了吃。老太太昨晚吃饭的时候就惦记着约朋友出门逛，能等到沈研起床再走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研喝着热水想了想，叫住马上出门的外婆：“我待会要去找郁清一趟，中午饭不用等我了。你和张奶奶出门小心一点，身体哪里不舒服就打电话……”

外婆连连说好，沈研一说完她就关门找张奶奶去了。她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孙儿又了结高考大事，自然按捺不住找老朋友说话的心情。

看着外婆精气神那么好，沈研心情也跟着变好。他慢慢啃玉米，单手在手表上给郁清发消息问他在哪。经过三个月的练习，他已经能够熟练地在小屏幕上写字了。

大学生虽然比高考生放假晚，但今天是周六，郁清正好有空，很快回他消息，说他在租的小公寓里，并附带一个定位。

吸取第一次使用手表定位功能的经验，沈研这次将手表音量调成最小，穿好衣服，带上现金就往手表上那个定位赶。

手表不支持电子货币交易功能，沈研选择乘公交车前往。他摩挲着手表表带，心里盘算着买一个手机。

郁清在公交站台等他，看惯了沈研穿校服的样子，现在突然看到他改穿便装，有点不敢认。

藏青色短袖衬衫搭一条黑色半截裤，翻领系到最高一颗纽扣，整个人显得内敛含蓄，手随意揣进兜里，露出半截手臂白暂匀称，上面还带着郁清送的表。

一见面沈研就从包中拿出四张纸递给郁清，“答应你的第一章。”

沈研表面看着镇定自若，真交出去的时候却久违地感到紧张，他怕自己这三个月没写小说，手感下降，让郁清失望。

不过当他看到郁清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一股成就感顿时涌上心头，只觉得熬夜写那么多字值了。

三月一！更新了！郁清一接过稿子就迫不及待开始读，能看到作者本人的手稿和自己望梅解渴式的复刻完全是两种概念。

熟悉的配方，巧妙的悬念，细致的伏笔……无一不称心如意，无一不欲罢不能。字如其人，工整漂亮，遣词造句都带着沈研独一无二的风格，郁清仿佛又回到了打开《无叶》的那个晚上。

手上的纸轻得几乎可以忽略它的重量，又重得像两年来所有日思夜想的总和。

一章怎么够看！郁清还想看更多。他恋恋不舍又读了一遍，反复看后终于忍不住追问沈研：

“高芜的能力真的只是改数字吗？我怎么觉得没那么简单呢？还有最后出现的这个阿姨到底是哪边的人啊？”

沈研笑着正想说话，又被郁清制止：“不行，别剧透，我要自己慢慢看。”

一直在路边站着不是待客之道，郁清带着沈研往他租的公寓走。路上他突然反应过来：

“忘了你没有电子设备码字不方便，我给你买部手机？还是说你更习惯用电脑？”

郁清刚读完作品正心潮澎湃，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虽说是好意，沈研却没法轻松应下。

有关钱的问题上，郁清坚持说给沈研钱都来源于《无叶》，但沈研无从得知郁清版《无叶》到底赚了多少。

如果赚到的钱早已用尽，郁清实际上是用自己生活费供他额外花销，那沈研绝对无法接受。

沈研抓住郁清的手臂，认真对他说：“郁清，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了。手机和电脑都不属于资助范围内，你不必破费。二手手机不贵，我打几天工买一个便宜的，等新书的稿费到手再换新的。”

“哎……你这……”

郁清想劝他，又怕说过头，沈研连平时吃饭都要和他各算各的，挠头想了想，灵机一动：“要不这样吧，你来我家用我的电脑码字。这样不仅省了买二手的钱，我还能第一时间看到你的更新。”

“怎么样？不错吧？”

这倒是能接受，不过要是整个暑假都待郁清家，这会不会太……

沈研迟疑道：“你确定？真的可以吗？”

“当然，来，先进我家看看。放心，我一个人租，不必拘谨。”

郁清也拿捏不准自己究竟是为了能看到更新高兴，还是为了天天能见沈研高兴，也许两者兼有之吧，反正他的心情好极了。

两人换了拖鞋走进郁清租的小公寓，这房子以米白色为主色调，只摆了几个木质家具，简洁干净，阳台上放着三盆绿植，沈研一眼就认出来是上辈子自己收到的那三盆。

察觉到沈研的视线，郁清不好意思道：“唉，盆和花架都是我凭着记忆复刻的，可能和上辈子送你的有点出入吧。”

“不怕花粉过敏了？”沈研打趣道。

郁清眼睛立马瞪得圆圆的：“阳台和客厅隔着玻璃门呢，我每次浇花都戴口罩！”

那次紧要关头花粉过敏，属实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了。

接着他俩进了书房，沈研用郁清电脑码字，郁清拿了本书坐在他对面看。看到十二点半的时候郁清肚子饿了，他算算冰箱里的食材，准备做顿午饭。

两个人在家吃，不需要做太复杂的菜。

他们一起吃过那么多顿饭，郁清早知道沈研是个好养活的。黄瓜鸡蛋汤、小炒牛肉，青椒茄子，一顿午饭就做好了。

把菜端上餐桌，再添上米饭，郁清简单收拾了一下厨房，接着解开围裙，敲敲书房的门：

“沈研，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