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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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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遮着太阳,整个上京城都暗了下来。巷子里的穿堂风打在人身上,还是有些寒凉,唐祈醉回府的路与江鹤引去大理寺的路是同一条。

唐祈醉停步,对江鹤引说:“委屈你去大理寺呆上几日。”

江鹤引垂头,他的脸上满是歉疚,此刻也不敢抬眼直视唐祈醉,他摇摇头,说:“是属下办事不力,给大人添乱了。”

江鹤引身后的金吾卫蠢蠢欲动,赵继勋下了严令,即刻缉拿、不得耽搁,他们生怕唐祈醉发难,耽搁了时辰。

唐祈醉没再说话,与江鹤引错身而过,那几个金吾卫这才松了口气。

大理寺是林从进拿着,唐祈醉并不担心江鹤引会受到什么过于严苛的责难。

相府的门“当啷”一声被上了锁,赵继勋说的是软禁,软禁和禁足是两码事,府中的下人一律被撤走了,金吾卫将整个府邸围了个严实,三餐都由金吾卫送进来,在这样的铁桶中,莫说是与外界沟通,只言片语都难传出去。

难同外界沟通是一码事,有外界的人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是另外一码事。总会有人视数十个守卫于无物,不着声息地翻入后院——比如岑无患。

唐祈醉将话本子塞给唐辞桉,惬意地靠在软枕上,还闭起了眼,全然没个失势的样子,她对唐辞桉说:“给我念。”

唐辞桉搁了话本子,急道:“阿姊,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听戏文。”

唐祈醉睁开眼,说:“这么多年,从未如此清净过。这来之不易的闲暇,做什么不享受?”唐祈醉说罢,便又合上了眼。

“阿姊!”唐辞桉坐到唐祈醉身侧,又唤了一声。

唐祈醉被她这一声声阿姊吵得头疼,她摆摆手,满不在乎说:“别叫了,天塌下来有阿姊给你撑着,何况还不到天塌的时候。那戏文我上次看到哪儿来着……”

“敢情操心的都是别人,你在这儿做逍遥神仙。”岑无患手里拎了食盒,荡了进来。

唐辞桉一支愣站起身,眼中尽是迷茫,她指着岑无患说:“外头那么多人,你怎么进来的?”

岑无患将食盒放在桌案上,轻笑出声说:“这才几个人,哪儿拦得住我?”

唐祈醉终于睁开眼,她的眼神在桌上的食盒上停留了一瞬,说:“茶醉糕么?”

岑无患开了食盒,自己先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嗯”了一声,说:“你又有什么盘算?”

唐祈醉翻身落塌,也拿了块茶醉糕,说:“赵继勋忌惮我,那我便任由他罚了,让他明白,君是君臣是臣,我威胁不到他。”

岑无患说:”你也不怕玩儿飘了翻船?”

唐祈醉吃干净了手上的糕点,漫不经心说:“赵继勋到了这个年纪才上位,疑心最盛,温规清说我擅查官道是僭越,那他擅自查我不也是僭越么?等赵继勋回过神来就该想到,他今日在朝堂上被温规清牵着鼻子走了,那之后温规清做事可就不再像今日这样方便了。”

岑无患说:”温规清城府极深,做事向来考虑周到。跑马节那次的谋害事件,他分明是始作俑者,却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我想不明白为何他这次这样冲动。”

唐祈醉说:“简单啊。他恨我,若不是顾念着身后的九族,他怕是能想法子与我同归于尽。”

岑无患嗤笑说:“你做了什么,能让他恨你恨成这样。”

唐祈醉忽然放下糕点,她双手撑着脸,含笑望着岑无患,轻声说:“我亲手送了他的好姐姐和好侄儿上了路,事后又对他百般挑衅。换作你,你能忍么?”

岑无患至今还记得温琼华在棺中哀嚎的声音,他咋舌道:“难怪呢。那你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唐祈醉垂眸,说:“钱顺的事不算小事,等皇上回过神了必然会暗中让人去嘉澍安护府查,这担子大概率会落在你身上。”唐祈醉忽然抬起眼,接着说:“小侯爷,所以我能不能出去,可全看你了。”

赵继勋今日气昏了头,竟没让人去嘉澍安护府再查,那他日后为了不驳自己的面子,定不会将再查安护府的事情昭告天下,只能派人悄摸着查,那么他就得找一个,身处上京城的重臣去查。放眼上京,只有岑无患最合适。

砚都官道是去往嘉澍的必经之路,所以唐祈醉僭越私查的事也定然会让岑无患一并查了。

岑无患将食盒往唐祈醉那儿推了推,说:“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你要不说两句好听的?”

唐祈醉靠回软枕上,说:“上次你禁足,我打点门口的看守花了一袋金子,我还没让你还我呢。”

好一个倒反天罡。

岑无患失笑,说:“这也要算在我头上?”

唐祈醉说:“为你花的不算你身上?钱顺的事情查实之后记得先将出入的账给大理寺一份。”

岑无患不解道:“为什么?”

唐祈醉说:“林从进会将这账给户部和齐施琅审查,齐施琅不是眼中能容沙子的人,有他在,皇上便不好袒护钱家了。行了,看时辰送膳食的人马上要来了,委屈小侯爷再翻墙出去了。”

岑无患向外看了看日头,想来也是,便起身要走,才走到门口又被唐祈醉叫住。

“过两日给我带些茶醉糕来,他们送的膳食我吃不惯。”

“嗬,”岑无患倚靠在门框上,“你拿我当送饭的使?”

唐祈醉:“你既来去自如,不做些什么便可惜了。”

———

温轻竹在宫中寝食难安,丰盛的菜品她只夹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叹起气来。

“太后娘娘,你多少吃点儿啊。”清露姑姑见桌上的菜和端来时的模样一般无二,走过来劝道。

温轻竹又叹了口气,说:“哀家哪儿吃得下?同哀家看看皇帝去吧。”

清露姑姑接住温轻竹伸出来的手,应了一声。

赵继勋今日烦得很,午膳也没去萧淑妃那儿,就在自己殿内用了。

他刚让人撤下桌上的残羹就见着了温轻竹赵继勋起身勉强挤出一抹笑,说:“母后来了。用过膳了吗?”

温轻竹冷哼一声,撇开赵继勋坐了下来,说:“哀家的孙子才被你废了,如今哀家的裕安也被你关起来了,哀家食不甘味,吃不下去。”

温轻竹话中的指责意味显而易见。

赵继勋温和说:“裕安在您宫里长大,如儿子的妹妹一般,若不是犯了大错,儿子怎么会罚她?母后,儿子不过小施惩戒,尽一个君主之责罢了。”

温轻竹冷冷说:“你真当前朝的事哀家一点儿风声都不知道?听哀家一句劝,切莫急功近利。你怕裕安权势过大,故生猜忌,可离间你和裕安的人又算什么好东西呢?皇帝因着猜忌,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这不是与你想要的背道而驰吗?”

赵继勋沉默须臾,才说:“儿子明白。”

温轻竹扶着清露姑姑站起身,语气中多了几分语重心长,说:“你可以关着裕安,哀家也不会逼你将人放出来,可她同哀家的女儿一般无二,你别苛待了她,关些时日差不多了,也该将人放出来。”

赵继勋说:“儿子明白。”

温轻竹叹了口气,又说:“我的儿,你怎么不明白呢?裕安若想夺权,最开始便不会扶你上位,别让猜忌蒙了眼。”

温轻竹说完,就掀帘出去,她刚踏出门便看见了在殿外候着的温规清,温规清微笑着向温轻竹行了一礼,温轻竹只睨了他一眼,便走了。

温规清和温轻竹同出温家,可温家存在百年,后代早就盘根错节,有了许多远亲,温轻竹算是温规清素未谋面的姑姑。可温规清对这位处处维护唐祈醉的姑姑没什么好感,温轻竹也瞧不上这个处处想加害唐祈醉的侄儿,两人见面和仇人也差不多。

赵继勋心中愁闷,见温规清进来便忍不住吐起苦水,他黯然神伤地说:“规清,你说朕今日罚唐祈醉,真的罚错了吗?”

温规清神色淡淡,他似乎是染了风寒,此刻又轻咳了起来,瓷白的手捂住了半张脸,他的身上仿佛下一刻便能抖出雪花来。

温规清咳完,才说:“皇上听过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吗?太祖为防昔日部下效仿他黄袍加身,不惜将所有权利都抓回自己手中。身为人臣,功高震主是错,权势滔天更是错。若是朝中大臣都以一个臣子马首是瞻,人心难测,谁又能保证那个臣子真的不会反?赵氏的江山,邶朝的未来,本就该皇上您自己握在手中。九五至尊不会错,皇上感念着唐祈醉将您扶上位,可这本就是她身为臣子该做的。”

赵继勋似乎真的听进去了,内心的焦灼登时少了,他的眉头渐渐舒开,说:“你来找朕,所为何事?”

温规清说:“臣想让安护府送来的银子入账户部。”

赵继勋笑道:“朕可是听说,温家老宅很久没新修过了,这笔银子不拿来翻新宅子吗?”

温规清说:“家父恋旧,如今的宅子住得正合心意,何况这本身就是家父要捐入国库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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