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就是那卖母猪保健品的是吧。”
说这话的是言臻。
三轮车主把他捎到了这个村,也带他找到了卖假货的那辆车。
已经是傍晚,那辆车停在一家猪场门口,言臻转身走进了距离最近的一家拉面馆,坐的位置正好对着门,能看到不远处的猪场。
不多时,言臻看到两个人从猪场出来,手里各自提着几袋产品,似乎是没和猪场老板谈妥。
两个人嘀咕一会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进店后,听到言臻的话。
“我来找我叔请教养猪注意事项,刚从他那出来。他给我看了一个产品,说特别好,让我也试试。我正愁找不到你们呢。”
两个人刚才没卖出货,没想到进家拉面馆还有送上门的生意。
言臻主动招呼道:“我反正是一个人,你们来这桌坐,顺便给我讲讲这产品有啥效果,该怎么用啊。”
面前的两个位置瞬间就被占了,两个人满脸堆笑,上来就喊哥。
言臻皱眉:“喊我哥?我看起来那么老吗?”
“不是不是,”其中一人连忙说道,“看着你岁数小啊,但没想到这么年轻就事业有成。那怎么称呼啊?”
言臻:“我姓姜,叫我……”
“小姜!”
“乱叫什么。”言臻眉头更紧了,不悦道:“叫我姜言吧。”
“好嘞,咱刚养猪是吧,有多少母猪啊?”
言臻已经吃完面了,他抽出纸巾擦着嘴,眼神平静,话里却带了不满:“我养猪确实还没多久,但我觉得500头母猪搁这会儿的行情里,不算差吧?多的是厂家找我谈合作,人家上来都是先自报家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连自己公司都不介绍的。”
捕捉到500头母猪的信息后,两个人的眼睛都在放光。
已经出来转三四天了,这要是最后的货能被面前这个冤大头承包了,那不就能立马回家了吗!
“对对对,你说的是,”看起来岁数稍大些的人讪笑道:“这天儿太热了,我们把我们的脑子都热傻了。是这样,我们两个啊,是北知畜牧公司的业务员。我叫冯冲,他叫刘然。这边的市场都是我俩负责。”
“哦,”言臻点头,又摸出手机,“加个微信吧,以后好联系。”
冯冲愣住,推拒道:“要不我们先给你讲讲产品?”
言臻翻出相册,刚才保存在私人手机里的视频派上用场。他点开视频朝向对面的人,说:“那你们看看我的母猪吧,看起来是不是挺有活力的。啧,这么一说,好像用不用你们的产品都行。”
刘然挤开冯冲的胳膊,主动献上自己的微信,问:“姜老板,是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言臻勾了下唇角:“都行。”
加好微信后,言臻点开他的朋友圈大致看了一圈,又切换屏幕,不动声色地点开录音。
冯冲见自己同事加上了,不甘落后,也要加,被言臻拒绝了。
“我叔都快把你们这产品夸上天了,我就想问问,这旺血氧的成分是什么,怎么用,用多久见效啊?”
冯冲把成分和作用机理都讲得清清楚楚,言臻听着也在感慨:别看这是卖假货的,讲起产品来还真头头是道,怪不得能在这两个村子里卖出货去。
讲完后言臻配合道:“我是真心动了。但我毕竟没听说过你们公司,也不知道市场反馈的情况。这样,你们工厂在哪里,我去参观一下。”
刘然立刻拒绝:“姜老板,工厂这咱不着急,这么热的天气,咱跑那一趟干啥,等我们回去了给你拍视频,你也能看。”
言臻:“也行,那在哪个城市?”
刘然:“北京。”
“哦,”言臻说,“这两天我都要在我叔家住着,我先拿几袋吧,等我回家时微信联系你,你给我送货。”
“这……这样不行。”冯冲说道。
言臻见状也不强硬,说:“外面那面包车时你们的不?还有多少,我都要了。”
“还有两百多袋。”
“不多,搁我猪场用不了几天。明天我就回去了,顺便把这些都拉走。”言臻看向刘然,“这些货多少钱,明天装到我车上后我转给你。”
刘然飞快地算出一个数,拿给言臻看。
“行,”言臻转给刘然1000定金,“剩下的明天见到货转你,你们慢慢吃。”
刘然有些惊讶,完全没料到面前这位姜老板这么爽快。
言臻走到门口,明白这俩人已经对自己放低了戒备心。他转头,一拍脑袋,说:“忘了忘了,我叔说昨天买你们的产品买少了,就剩一袋了,都不够明天早上拌料的。我现在过去,你们给我拿两袋,给我叔应个急。”
刘然立刻去车里给他取了两袋。
言臻拿着“旺血氧”走时不忘提醒:“明天早上还在这里,我开车过来,你们可不能收了我的定金跑了啊,不然我告到你们公司去。”
刘然:“放心,我们常年做生意,就是讲个诚信。明天早上在这等你。”
拎着两袋子产品,言臻一步步走出他们的视线,连着绕了好几条路才停下来。
言臻靠在墙边,仔细看着这两袋的包装。
凭袋子触感,这肯定比不上真正的旺血氧,但颜色和字体基本上是完全一致。
现在人证(养殖户录像)物证(假冒伪劣产品)俱在,言臻直接买票回北京。等回去后看公司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看了眼另一个手机的工作微信,发现姜博士在一个小时前问自己在哪,还有几个语音通话。
他茫然地抬头,也说不上来这个村名,发了个定位过去。
收起手机刚动身,村里的广播突然响起——
“村民请注意,村民请注意。今日咱们村子里来了三个饲料公司的员工,其中一人在村内和同事走失,无法联系到。村民都帮忙找找,此人身着白色短袖,黑色长裤,手里有两个红色的袋子……”
言臻:“……”
他低头看了看完全符合条件的衣物和两个红袋子,一时不知道抛弃哪个。
另一边冯冲刘然刚从村委会出来。冯冲没好气道:“就你这么傻,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刘然懊恼道:“我看你当时也没怀疑一点啊。”
实际上两个人都没怀疑,并且都被言臻唬得真真的。但他们刚吃完面,出面馆就遇到了一个养殖户。
这个养殖户买了他们的假货,又听了言臻拎着西瓜上门的解释,本来就一肚子气没出撒,结果老天有眼,来这边吃顿饭,竟然又遇到了他们。
然后边追着打边骂的同时,就把言臻这个正义小伙给秃噜出来了。
“要不是人家北知真正的业务员来找我,我就被你们骗了!”
冯冲和刘然逃上车,开到养殖户追不上的地方,面面相觑。
捋了很久,他们才终于捋清楚“姜言”就是北知真正的业务员。
“怎么办啊?”刘然问。
“什么怎么办,咱们的假货还在他手里,先夺回来啊!”冯冲道。
两个人找到村委会,喊了这个广播。
老天不长眼,让言臻想躲都没地方躲。
老大爷们到了该堵在街口的时间,言臻避开人拐了好几次,险些和那辆面包车撞上。
情急之下,他一路绕进了村口的树林里。
夜幕降临,言臻埋起一袋旺血氧。高温下的持续工作使他声音很低,他嘀咕着:“两袋太难拿了,埋一袋在这里,有需要再回来挖。”
埋好后他拍拍手上的土,实在是不想再走了,索性坐在原地。
树林里的温度要低很多,在夜幕中,更加几分黑沉。
他拿出手机,眸光落在任肖发过来的照片上。
静静地注视了很久,直到手机息屏,他沉静的轮廓再次陷入黑暗。
可还没休息几分钟,有一阵声音传来:“我倒是看到个小伙子进这树林里了,应该就是你们同事,你们要不去找找。”
紧随着几道手电筒的光投射了过来。
言臻拿起产品,匆匆用手扫了下自己刚坐过的位置,又往刚埋起来的那个位置堆上些枝叶,立刻离开。
他没敢拿出自己的手机照明,视线能探寻不过一两米,他只能凭着直觉往前走。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有冯冲和刘然的交谈声。那几道手电筒的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后,言臻蹙紧眉心,越走越快。
猛地一阵树枝断裂的声音,言臻后退几步,抬手摸向自己眉骨。
有液体顺着爬到指尖,他没有停顿,继续往前走。
“前面有个人影!”刘然喊道,“就是那小子!”
两个手电筒齐刷刷照着自己的后背,言臻快速地分析着是转身和他们打一架的胜算大还是自己跑掉的胜算大,最终因为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帮手而决定跑掉。
就后面那俩,跑起来还真不一定跑得过他。
“诶,他跑了,快追!”
冯冲刘然有照明,但也正因如此才格外小心脚下的路。言臻就不一样了,他什么都看不清,撞了几次树,被绊到踉跄了几次,速度也丝毫不减。
远远甩开一大截儿,言臻回了下头,见他们落后那么多,想转个方向。
他抬头看了一眼,透过茂密的树隙见到数颗闪亮的星星。
脚边有一段突出来的木桩,隐匿在黑暗里。
言臻抬脚时猝然被绊倒,脚踝一阵刺痛,蔓延到全身。
冯冲刘然追了上来,言臻顾不上任何,强撑着站起,转过身。
光线打在他眼睛上,言臻抬手挡了下,听到冯冲说:“把手机和产品给我!”
“做梦,”言臻声线冷淡。
“你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冯冲走向他。
现下跑不了,脚踝很疼,行动也不便。对面只有两个人,忽略疼痛和他们打一架也未必会输。
他攥紧拳头,在冯冲即将靠近自己时退了一步。
身后一阵动静。
拳头还没挥出去,肩边被轻蹭了一下,对面那道手电筒的光急促地晃着,照在言臻眼睛上。
“噗——”
冯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踹了出去,重重地摔进杂草里。
“卧槽,”刘然惊讶道,“你飞好远。”
好多脚步声围了过来,言臻只看到自己身前的人。
这个背影很熟悉,他见过很多次。
是姜徊酌。
在同一时间,他紧绷的肩膀倏地放松。
……
言臻站在姜徊酌身边,抬手扶着眉骨的纸巾。村长带人将两个卖假货的押走,自始自终他没说一句话。
指证和解释全靠了卖西瓜的三轮车主和养殖户。等人们都散后,姜徊酌侧身:“我看看还有没有流血。”
言臻垂手,他小心地揭开纸巾,说:“要去上药。”
“嗯。”
“还有别的位置受伤吗?”姜徊酌亮着手机上下看着这人,不放心道:“摔倒了?脚踝疼不疼?”
“没有,”言臻说。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姜徊酌注意到他手臂上已经发青的挫伤。
姜徊酌没说话,轻轻摁了下这人的小臂,听到他闷哼的一声。
“言臻,告诉我,还有哪里受伤了。”姜徊酌扶着他的肩膀将人拽到自己身前,皱眉道:“撞到了,划伤了,怎么就一个字也不肯说。”
言臻紧抿着嘴唇。
在看到任肖发来的照片时他不觉得有什么,喜欢一个人辛苦一点是正常的。
可现在这个人就站在身边,他忽然觉得辛苦的同时自己也是可以委屈的。
所以他静静地站在光里,随着扑簌的叶声和嘹亮的蝉鸣,轻声说:“姜博士,我累了,你背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