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呈陛下。
魏青自知有过,无颜面圣。
今内忧外患俱存,陛下不应因臣而伤民心罪忠臣,臣此生未能尽心效忠陛下,更无举世惊人之才,蒙得陛下偏爱,臣心惶恐。
然君臣有别,人言可畏,一国之后不可儿戏,臣无颜苟活……”
魏青没什么文化的遗书被迟素拿着反复观看,纵观全文,先是交代了死因,说是为了迟素的名声,但迟素知道他没这份胸怀,大概率是自己逼得太紧,让他一时冲动起了轻生的念头。
后面写到魏青对他也有几分情意,只是碍于身份,未曾明说,这一条,迟素也不信,看到后面魏青求他饶恕家人的性命,迟素就明白魏青就是在骗他,好让他给自己家人留条活路。
偏偏这个骗子的甜言蜜语,他看了好几遍。
最后魏青让他尽快走出阴霾,不要留在过去,不要因为他一个卑劣之人太过感伤,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让迟素尽快准许他下葬,连地点都选好了,魏青说他想葬在城外的一片枫林。
信中没说为什么,迟素问了他的小厮,那小厮惶恐道:“侯爷写信的时候说,葬在枫林里的人,下辈子有福气……”
迟素心痛至极,魏青最开始来投靠他,也只是说想让自己的倒霉人生多一点福气的少年而已。
是我太心急了吗?还是太贪心了?我也只是想让他不要总是跟别人待在一起,我只是想让他爱我,哪怕只是待在我身边也好。
我给他权势,地位,无人能及的宠爱,难道他不应该付出相应的自由给我吗?我错了吗?
安乐侯离世,新帝哀恸,罢朝三日,颁诏三年内不得有喜乐之仪,以尽哀思。
朝堂上下再一次进行肃清,军权收拢,谢家军被整合编入肃军,涉事将领以赤连峰为首皆依律法处死或流放。
有功之臣,如孟祺然、迟昌、月影、以及迷途知返的一些谢家军将士,皆予以封赏。
月影感叹劫后余生的同时,看见了跪在殿门口的秦淮景。
秦淮景为护家国,并无实罪,但迟素自认昏庸无能当不了他的明主,请他回去。
秦淮景只好留在小太子也就是从前的六皇子身边做帝师。
陛下还是怨他的。
迟素立了六皇子迟桓为太子,朝堂经历二次清洗也没人再敢催促他选妃,心想这位别一个不高兴把大康毁了就行。
月影叹了口气。
你说你非惹他干嘛。
陛下这辈子总共就这么一个乐处,你还给逼死了。
魏青真想“托梦”给廖明山。
假死药真是太好用了!
实际上魏青醒得比罗轩麒早半个时辰。
古代有停尸三日的说法,同样那三日也是迟素滴水未进的痛苦时光。
魏青醒得早,躺在棺材里本想试着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紧接着听到侍者劝迟素吃点东西的声音。
魏青立马不动了,模仿尸僵,直挺挺地躺着。
就这样到了该下葬的时候,侍者等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出声催促迟素。
空气静默了会儿,迟素让侍者出去,他们要单独相处一段时间。
魏青极力屏住呼吸。
果不其然,迟素最后还要跟他做一个“告别”。
他先是轻轻拂过魏青冰冷的面颊,随后用指尖碾压他的唇瓣,最后俯身,亲了?上去?
魏青震惊于他的重口,他亲就算了还伸舌头,害得魏青差点憋死。
周遭都是为了防止尸体腐坏凿出来的冰块,魏青一边被冻得麻木一边想幸好有这些冰,不然这一亲准得露馅。
然而即便如此迟素也非常疑惑地“咦”了一声,随后伸手把脉。
这就是魏青要感谢假死药的地方,“死脉”的假象会多维持半天,同样中药者也会肢体僵硬血液不通,整个人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要用热水药浴数个时辰才能完全恢复。
探完后迟素笑自己妄想,哪有人能死而复生。
魏青脸上被滴了几滴水,一想到这可能是对方的眼泪魏青就觉得千万不能让迟素发现他是假死。
之后就是一连串地盖棺打钉,盖棺后魏青小小地呼吸了一下,然后赌自己是对的,如果魏青被埋错了地方他就只能等肢体缓过来自己挖出去了。
整个棺材以及墓地都是做好了手脚的。
棺材有缝隙可以透气,头部有暗盒藏了挖掘工具,他身后压着的就是和墓台严丝合缝的“门”。
谢天谢地,迟素是真的爱他,一切都按照他的要求来,等周围彻底平静之后,魏青掰了掰棺材里的烛台,底部立刻闪开一条小缝。
这棺材极大,两个人躺都绰绰有余,魏青努力将身上琳琅满目的陪葬品推开,控制自己僵硬的肢体拉开小门,把自己往下一丢,落入早就准备好的温泉药浴。
半个时辰后,魏青感觉脑子清醒多了,又泡了许久,泡到两颊发烫,才从浴池里出来,换上衣服。
他终于实现了终极梦想,不需要社交,不需要考虑温饱问题,上面是自己的坟,下面就是自己的住处,出去一趟回到家里贼都不敢追,而深受宠爱的魏青,陪葬品更是多到下辈子都花不完。
在下面他准备了很多干粮,饱餐一顿终于恢复力气,彻底复生。
在墓中待了三日,魏青先是通过地道走出地下,来到一个无人的枫林中的木屋。
顶开盖子,魏青得到了许久未曾见过的阳光。
出狱。
终于出来了,魏青换了一身非常普通的布衣,原本担心出现意外而携带的干粮被他掰碎了顺便喂给小溪里的鱼,平静的溪流瞬间响起一阵水花四溅的声音。
魏青戴着幕离又悄悄回到了京城,就在迟素眼皮子底下,四处游玩,走街串巷。
没关系,反正“魏青”这个身份已经死了,被迟素碰见他也会假装他认错人了,对方纠缠他也可以展现出别的技能,比如轻功什么的,比原来那个身份限制少多了。
魏青特地回去一趟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墓,看到“爱妻魏青”四个字真是让人毛骨悚然,他揣着一堆买来的东西又回到地下。
迟素已存死志。
对秦淮景的怨是最少的,他知道逼死魏青的元凶终究是他自己。
因此做好了死同衾的准备,只等六皇子能成长起来继承大统。
而除了皇宫,他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魏青的坟前,只要有空就会带些魏青喜欢的东西放在他坟前,有的烧给他,有的埋在他坟前。
只等着自己死的时候挖开棺材一起合葬。
三年之期未到,迟素就在街上见到一个与魏青极为相似度背影。
正是在魏青很喜欢吃的那家摊子上。
可是等他穿过人群的时候人却不见了。
他不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那就是魏青。
迟素下令让人封锁全城,挨个搜查对比,竟然没有所谓的“青衣男子”。
同时,魏青心有余悸地走在他之前从家里挖的密道。
哇靠,也太敏锐了吧。
一般魏青是不会出来的,奈何他去得多了,有家包子铺的小女孩跟他混熟了,一次他在那里等包子出锅,包子店老板女儿就跟他搭话,说起自己不想那么早嫁人的事。
魏青也很鼓励她,说是她如果实在是不想找一个人家,可以自立门户,魏青可以提供经济支持。
小女孩红着脸说不是这样的,然后恳求魏青能不能第二天也来。
魏青应约,心想应该不会那么倒霉,稍微出现得频繁一点就被人认出来吧。
他到了才知道女孩把他说成了情郎,魏青被迫“见家长”,表面替女孩多有遮掩,然后私下跟她说真的不能娶她。
“婚姻大事怎可儿戏?”
“可是……我就是喜欢你,才让你见父亲的。”
女孩期期艾艾,脸颊泛红。
魏青无奈地笑了。
“我到底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魏青递给她一把糖,然后摸着她的头说:
“你还小,根本就不懂男女之情,也不明白嫁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答应我,之后跟父母好好说,他们不听,我们再去‘私奔’,好吗?”
女孩满脸仰慕地看着他,说,好。
之后魏青去常去的摊子买了些东西,正准备回去,看到街上突然多了很多拿着画像的官兵。
立刻明白非常有可能是被熟人碰到了。
因此翻入安乐侯府,偷偷从密道出城。
虽然满街的官兵没找到魏青,但是在迟素说的几个摊点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迟素当即派人挖坟,看着空空如也的棺木,和一应俱全的“地下室”,折磨了自己两年多的迟素心理活动可想而知。
魏青出了密道之后心神不宁,总觉得回去就会被逮住。
但他所有资产都在墓里,如果不去拿,以后怎么过?
这样想着他谨慎地先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坟,如果安然无恙他就回去,迟素要是有所怀疑必定挖坟验证。
当他看到枫林一片火把的火光就知道大事不妙。
连退几步准备溜走。
结果不知道踩中了什么机关,一下子被倒吊起来。
迟素随后赶到,看着被侍卫五花大绑的某人,露出冷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