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而至,荷褪清圆,皇家照例豫游之乐。
邵状宁同邵皎月一车而行,邵皎月常年见邵状宁身着常服,可她今日却觉得眼前邵状宁的一袭黑衣有些不一样。
“哥,你何时做得新衣裳?”邵皎月看着黑衣上的花纹入了迷,“这花纹好生漂亮”
邵状宁开始回想,“我好像没做新衣服啊?”
邵状宁想到那日生辰写完诗后,和子逸,无声还有长明喝酒喝得太多,便都在邵府住下了,心中一个想法忽然闪现——莫非是……长明?
没征兆,邵皎月看见邵状宁的脸红了,还想追问,邵状宁一个问题抛了过来。
“皎月,你今日手中之箭是何人给你锻的?”
“自然是殿下和汀洲姐姐让工匠煅的,那日你生辰殿下先去正厅见得汀洲姐姐,告诉我马上会办秋来,我想来哥哥的剑是殿下取的名字,便让汀洲姐姐给我的剑也取个名字”
“姐姐……她取得什么名字?”
“听跃”
“汀月?”
邵皎月觉得邵状宁应该是不知晓是何字,便用剑柄撑着下巴说了起来,“姐姐说有首诗云——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所以她取二字汀月,再改为听闻的听,跃起的跃”
邵状宁觉得好笑,“她这纯属在找理由,姐姐就是想用你们两个的名字给剑命名罢了”
“那殿下也是吗?”邵皎月想到邵状宁刚刚脸红,见来了机会,顺势说了下去。
邵状宁明显愣住了,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自言自语,“我……不知道”
豫游之处,断辰为南面,皇后白泠,贵妃杨椿各坐身旁。
高宦海立在几步处,又有大内侍卫佩剑而守。
断辰位下,宁王断晚秋坐右侧,平王断逢夏在左方,
断晚秋回首断汀洲正入席而坐,对面而来,断南风同顾柯夫妻同席。
在下,右左分席,
丞相陆谨言与夫人白沅同席,将军邵文对面,
陆风起对席邵状宁同邵皎月各坐一席,
吏部房潜夜执酒对饮户部裴昭之。
再下,
又有兵部纪清,刑部苏响,
工部新任侍郎乔何殊,文选清吏司侍郎晏初来,
兵部侍郎任为安,户部侍郎元未了……
“皇家豫游之猎,为展我大兴之气概”
“朕准这几日豫游狩猎最多者一个赏赐”
开局之宴,断辰设靶,押物擂台而比箭艺。
顾柯轻轻凑向断南风,借理她碎发,低声道,“南风,这下可有一出好戏要看”
“聊春,那你的南风便好好看看大榆太子的演技”
“陛下,臣沈枝想比一局”上一对比试刚结束,顾柯便信步而立。
断辰一手执着空杯,“朕准了,想和谁比?”
“臣想和邵小将军比”
“状宁,来,朕的驸马邀你比箭”
邵状宁立即起身,太久没射箭的他不禁有些兴奋,“回陛下,臣邵状宁这便和沈尚书一比”
“沈尚书打算押什么彩头?”
“自然是好东西”
顾柯压上了价值连城的玉石,不禁调侃,“邵小将军,臣这可是把家当都押上了”
邵状宁不禁有些汗颜,“沈尚书,我这……”
“邵小将军不如押上——明安?”
邵状宁自是不愿,不过由此看来,自己似乎也就只有这明安剑能和那玉石对等,索性他自己绝不会输,便让人递了上来。
“邵小将军,请”
邵状宁将明安放在奉桌之上。
弦松箭弛,
三箭不知何处而来,分对上了三人。
邵状宁正离开奉桌不到几步,
再执明安抵不得三箭。
明安裴回,下意识向断辰之右偏去。
灯影执剑所力拦,剑落,箭偏不知穿了几木。
断晚秋席上,断刀之所起,铁箭之所截,恰击之明安,又落正中之箭,
明安斩箭在天子席前,
断刀帘收处宁王衣间。
同时,刹时,白泠下意识向断辰挡去,杨椿惊恐地望向断逢夏,断逢夏惊恐未平。
高宦海慢了一句,断晚秋便已跪上前,“儿臣同邵小将军已将暗箭截杀,还请父皇定夺”
“好一个三箭齐发”
邵状宁反应过来便赶忙跪到了断晚秋身旁,脑海不断回想起刚才的那几秒。
“状宁,朕问你你可比得过那行刺之人”
邵状宁一时紧张,不知从何作答,断晚秋似是无意碰到了他,他却莫名心安。
“回陛下,臣自是比得过”
“邵状宁他护驾有功,朕不日定然嘉赏”
断辰对邵状宁的回答不置可否,挥挥衣袖,“晚秋”
“儿臣在”断晚秋靠了过去,断辰坐在塌上递下了一支笔,“当年元夕一诗大兴为之一振,而今日朕有意,晚秋,你再给我们大兴的邵小将军题一首故人见”
晚秋蘸墨挥笔,笔落之处便是——
故人见·豫游
相知多年仍若初见
那时闲走先却遇故人前
今日豫游皇家宴今日故人又执箭
故人谦 故人贤
佩明安横长剑来时声寂天色浅
谈笑间鼓声现鼓来催人场上见
猎风渐起信步直前
挽缰绳利箭负木桶而先
一声承让正是故人谦
离弦箭似惊天地急如霹雳望不见
明安出木扇起故人曾断北疆剑
豫游地闲来间不知夜幕月已现
断晚秋写的是几年前邵状宁随父外行前的秋猎。
“好了,朕也看累了”断辰起身,白泠相扶,“豫游之乐众人自赏”
百官自回豫游之处别宫住所,似是从未有过那场刺杀。
“哥哥,这下……”
断晚秋轻笑,下意识揉了揉邵状宁的头,却又似触电般收手回袖,“无妨,早晚是要用上的”
陆风起同苏响随后跟来,断晚秋忽然停下,“无声,你应该有很多想问我吧”
四人一同前行,苏响思索后便开问了,“殿下,习过武?”
“这是你们的刻板认识,我何曾说过我不会?”断晚秋欣然回答。
“那殿下大概是何水准?”
“逢安之下吧”
苏响刚想再问清楚些,才想到,
逢安之下,便是——只在邵状宁之下。
谁知邵状宁靠过来开了口,“无声,你别听哥哥乱说……其实我也哥哥本是没有可比之处的”
“为何?”苏响觉得有趣,便继续问了下去。
邵状宁看断晚秋只是笑着,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兵器不同”
“殿下兵器,无声从未见过”
“见过了,是我那柄木扇断刀”
断晚秋答后,便拉着邵状宁刻意和陆风起和,苏无声拉开了几步距离,
“这一局,此人设得好”
“不过,来日方长,不急一时半刻,弦应当松松了”
苏响自从得了断晚秋的答案后,一路思索。
“无声,你在想什么?”
“不知殿下和邵小将军比过没有,一定精彩绝伦”
陆风起听后笑得停不下来,“精彩?确实精彩……”
——无声啊,你是想看殿下折腰,还是逢安他心神不宁啊……
苏响不知为何,只是看陆风起笑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无声,你是不知道……”
陆风起话正要出口,却又收了回去
——无声,知道殿下和逢安的这层关系会怎么看?
豫游场上,
邵皎月正牵着一匹骏马,笑着向断汀洲走去。
“公主殿下,臣女可以邀您同行吗?”
“准”
断汀洲搭上邵皎月的手,纵身上马,却被邵皎月揽在怀中。
“姐姐你看呀,你快看呀!”
断汀洲勉强找到支撑正打算向前看去,刚放直了一半身子,
邵皎月便得空吻上了断汀洲的唇。
断汀洲一惊,又倒在了邵皎月的怀里,耳朵有些微红,
“姐姐多少次了,你还是被我骗到了”
“对于你,多少次与我而言都一样,皎月”
豫游乐极,回了京都,
断晚秋所见第一人便是老师房潜夜。
“你可知谁布局?”
“榆国人,唯嘉木有此箭艺,算上南余暗格案,大抵是同一人”
“你可知为何?”
“晚秋猜此人在榆朝当是位高权重,设此一局试探有四”
“一,探父皇得人心之势”
“二,探二位皇子的实力”
“余下二点,晚秋不敢说”
“但说无妨,在我面前你还想一直瞒着不成?”
“三,探逢安他伤势”
“四,探逢安在陛下和我之间会如何抉择”
“这就是你出手迫剑转向,强加联手之由?”
“不过,这身手倒也不枉费秦阶他费心”
“刚得到消息,凌江在狱中自尽”
房潜夜问完便下了逐客令,不再看断晚秋一眼,
“你年岁不小,该成亲了”
大兴牢狱,刺骨寒凉。
“凌彻,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凌彻带着手铐脚镣,跪在了断晚秋身前,“我想让殿下带一句话,还请成全”
凌彻的头磕下,泪也落了地面。
“给谁”
“给我的老师,裴尚书,裴昭之”
“凌彻终是没遵从老师的教诲”
“您教我为人处世,做官之道,让我用妙手去勾大兴盛景,去守一方清净”
“可老师,忠孝竟是这般难两全,您却未曾教过我”
“就此?”
“谢殿下”
断晚秋不知为何,看着昔日的同窗却应诸事如此田地,更多的却不是对他叛国的恨,却是惋惜。
凌彻摇摇晃晃地起了身,露齿一笑,“殿下,别心软了,下一次意云……未必会输啊”
多年前的话语再一次响彻耳畔,可那个曾经凌云彻天的少年郎却永远不在了,
永远不变的唯有工部大堂挂着的那副大兴盛景图,和画背后泛黄的——
——意云亲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