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江云不敢再把钱和东西放在家里,趁着没事干的时候给自己缝了一个小荷包,每天贴身放在怀里。这样刘桂花就找不到了。
出了柴房门,看见刘桂花和江墨围着江顺德在转,脸上都是恭维的笑。
江顺德丢了镇上搬搬扛扛的工作不顺心,干脆在家里当起了闲散人,靠着家里的存粮吃老本,根本没再想去做工。
刘桂花给江墨使了个眼色,江墨立马心领神会,笑的乖巧甜美,一边给江顺德捏肩膀。
“爹~”这一声爹叫的十分亲密。
江墨继续道:“镇上的夫子说,该让我们交下一年的束脩费了。可我是知道家里条件的,就只能好说歹说,让夫子给我们少一些束脩费。以前都要收一两半银子,今年只要一两呢。”
江顺德本来被捏肩膀捏的顺心如意,一听到钱,自己最近又丢了工作,脸上的笑就渐渐没了。
刘桂花见状趁热打铁:“当家的,这一两银子真不算多了,我们墨哥儿的文采那是夫子都夸赞了,以后若是……”
“若是镇上公子赏识了墨哥儿,那也是大好的前途啊。你又是墨哥儿的爹,墨哥儿还能忘了你不成。”
刘桂花也没办法,这村里家家户户的银钱都是家里汉子管着的,就是她也不例外。
家里总共二十两银子都捏在江顺德手里,她和墨哥儿还都得依靠着江顺德。
不过刘桂花是个嘴巴抹油的,这一番话说的江顺德马上就动容了。
江顺德本来是不快的,江墨虽然叫他爹,终究还是别人的种,这一年束脩费就要花一两银子,那可是一家人好几个月的生活开销了。
但刘桂花这么一说,江顺德也心动起来。江墨如果真的争气了,以后还敢忘了他这个老子?他供江墨吃喝读书也不是白供的。
以后江墨做了大户人家夫郎,那他也是镇上老爷的亲家了。
这么一想,江顺德转脸一笑道:“墨哥儿是我儿子,束脩费难道还能少了你的?你可要好好读书,给爹争气啊。”
墨哥儿立刻甜甜答应了江顺德:“爹~您放心好了。”
一家人看上去其乐融融,江云默默看着这一幕,并没有什么感触。
江顺德目光从江墨移到江云身上,瞬间脸色黑了下来,呵斥道:“杵在那里像个木头一样,田里的活都干完了吗?麦田不守着难道要你爹我去,你个不孝子。”
不孝是大罪名,但江顺德才不在意这个前妻的儿子,反正他有一个江墨。至于江云,那就是给他们干活伺候的。
江云不敢反抗,小声应了:“知道了,就去。”
以前他也是反抗过的,可没了亲娘就等于没了亲爹,江顺德打起人来根本不留情,江云被打的额头流血不止也是常有的事。
不敢在这个魔鬼一样的家多呆,江云出门朝自家麦田去。
大历朝有规定,农户家庭生子可得五亩地,生哥儿或者女子只能分两亩地。江家人丁不兴旺,只有生江云时才有了两亩旱田,加上祖上积攒的十五亩,现在一共是水田十亩,旱田七亩。
眼下快六月,江云在田里撒下的小麦种子也长成了一浪一浪的金黄,夹杂着生长比较晚的青苗,是一种粮食充足的安全感。
这些粮食是江云悉心照料的,不过每年能进他肚子里的确没多少。
江家麦田旁边的田是村口周平叔家的,两家麦田挨在一起,中间起了田埂分开,分的很清楚。
周平叔平时也在镇上做工,田里基本是他家妻子王云凤忙活。眼下不急着割麦子,王云凤就和张秀兰凑在一起说说话。
王云凤左右看了一下,凑到张秀兰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张秀兰瞬间跳脚:“什么?你没听错吧?”
王云凤撇了撇嘴,不乐意道:“我娘家哥哥给那镇上李府送菜,听门房下人说的清清楚楚的,哪还能有假。”
村里的人大多一辈子都很难在镇上立足,更别说接触大户人家的人了。
王云凤的哥哥只是给有钱人家送菜,能和人家管家说几句话,在村里就让人高看一等了。她的话,张秀兰当然是信的。
还没缓过神,张秀兰就看见江云朝田里走来,她眼睛瞬间一亮,挥手招呼:“云哥儿,快来这儿。”
江云是看见他们耳语的,一猜就知道是在说别家的事。他从小沉默寡言,很少去掺和这些事,别人聊天也懒得带他。
但是贺三叔家的婶子不一样,总对他热情。
江云不会拒绝,只能局促地走过去,听两个婶子闲聊。
王云凤看着远处走来的江云,偷偷凑在张秀兰耳边道:“我说你对这云哥儿这么热情,别是打他主意吧。”
张秀兰露出牙齿,道:“这就叫你看出来了?”
王云凤猜对了,立马道:“要说江家,江墨才是个好的,又在镇上读书会识字又会打算盘,我听说做饭绣活都不在话下,嘴巴又甜又会说话。这不比那个结巴哥儿强吗,我看你是眼瞎了。”
张秀兰一声“切”,“我看眼瞎的是你才对,江墨那是个什么狐媚货色,也敢往家里招?”
王云凤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咦?我记得你几年前是很喜欢墨哥儿,怎的变这么快。”
那时候张秀兰和大家一样,也是对江墨的欣赏大过江云。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一次给儿子看病的时候,他大儿子两年前得了风寒,怎么也治不好,就只能去镇上拿药。
还没走到药铺,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街角隐秘处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张秀兰本以为是镇上哪家寻花问柳的公子和花楼里的小哥儿。结果那小哥儿一开口,声音竟然熟悉的很。
她凑近偷偷一看,这才发现是江墨。
从那以后,张秀兰就对江墨嗤之以鼻。反注意到江云,虽然是个面黄肌瘦不怎么开口的,但是做事实在,也没怎么见他在背后编排过谁。
满意的儿夫郎人选越走越近,张秀兰拍了拍王云凤的手:“行了,别说了。”
王云凤不理解好姐妹的想法,但支持。
江云也很腼腆,小声对两个婶子打了招呼,就默默坐在一边。
三人坐在田埂上,张秀兰又继续拉着王云凤聊起上一个话题。
王云凤差点忘了,被这么一提醒,才猛拍膝盖道:“之前赵香不总说给自己女儿贺巧巧说了一个镇上的亲事,我们都以为她在痴心妄想,结果还真说成了,我哥哥亲口告诉我的不会有假。”
贺巧巧?江云记得,她是贺二叔家的女儿,上次他家吵得厉害,柳玉非拉着他去看热闹。
张秀兰撇撇嘴:“哪户人家?竟能看的上她?那眼光比天还高,还和她娘一样是个黑心肝的”。
王云凤道:“镇上西边孙府的,听说定亲的是孙府的二公子。那二公子命格特殊,寻常女子八字配不上。你说可巧?就贺巧巧的八字合适。人家这才不情不愿带着聘礼上门。”
这件事大概太奇葩,张秀兰还在震惊中,道:“还真让这妮子捡便宜了?”
王云凤说:“可不是,这人的命难说的很呐。有人看着命好其实特别苦,有人看着苦其实最后苦尽甘来了。”
贺巧巧和她娘赵香一个德行,如今听说是嫁给了镇上公子,张秀兰啧了啧嘴巴,眼神里都是鄙夷。
俩人都不大喜欢贺老二家的,说着说着就没说了。
但是张秀兰看到江云,琢磨问道:“云哥儿你今年也有十五,是该给你说人家了。你爹和刘桂花都没给你相看相看?”
话音落下,江云抿了抿唇摇头,不敢想自己的婚事。
张秀兰本意是想打听江云许了人家没有,但是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她是知道江云后娘不是个东西的,这么问不是故意往人伤口上撒盐嘛。
只得叹口气,道:“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江云道:“多谢婶子,”他是真心实意感谢的,这村里肯站在他身边说句话的人不多,张婶子是一个,江云不是不记恩的人。
话说完就到晌午,张秀兰和王云凤眼看日头当空,都搬起板凳要回家做一家人的饭了。
耳边没了妇人的聊天,江云又回到只有自己的小世界中,看着青黄交接的麦浪,心情短暂沉淀了一下。
“云哥儿?”
有人在叫他。
江云回头,一看是柳家兄妹,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柳谨言今天也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那盒子看着就昂贵。
有外男在,江云局促站起来,没敢抬头看柳谨言,只能把目光放到玉哥儿身上。
玉哥儿接过兄长手上的盒子,塞到江云怀里:“上次我崴了脚,是你帮我的。我之后忘了来谢你,正好前几日去镇上,看到一些好看的小首饰,觉得适合你就买来了,算是我的谢礼。”
江云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拿着手中的木匣子。这个木匣子虽然小小的,却有很好看的牡丹雕花,甚至比江墨的那个首饰匣子好看很多。
柳玉和兄长对视了一眼,催促江云道:“你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江云有些紧张,轻轻打开匣子,里面是各种小钗子,虽然不是金玉装点,但绢花钗也很好看。
尤其是旁边那根天青色发带,不仅好看,花纹也很精致,就连布料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柳玉朝他眨了眨眼,嬉笑道:“好看不?这发带还是我兄长选的呢。”
柳谨言没想到弟弟一下就把自己供了出来,顿时手足无措,瞪了弟弟一眼。
江云也是一个哥儿,爱美爱打扮是天性。只是因为刘桂花的苛刻,他从来都没有自己的首饰,头发也是用破布条捆起来,整日显得灰朴朴的。
这条发带让江云眼里露出微光,他不禁伸手触碰。
却在碰到的一刹那僵住,盖上盒子道:“我、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当时救、救你只是举手之劳。”
见他不收,柳玉赶紧眼神求助兄长。
柳谨言温声道:“知恩图报是我们柳家家训,当时选答谢礼时也并没有在意价值,只是觉得适合你。以后我们同住一个村,总是容易见面,若有需要了还是会找你帮忙,这就当连以后一起答谢了。”
叫江云还是有些犹豫,柳玉就把盒子使劲往他怀里一塞,道:“说好了,以后还找你帮忙,你不能拒绝哦!”
江云不会拒绝人,想着之后多帮帮玉哥儿就好。
最后还是小声说了句:“多谢。”
虽然声音细微,但还是被柳家兄弟听到了。兄弟二人相视一笑,看着江云开心他们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