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爸爸。”
小女孩的话一出,秦舒奇安抚她的动作停顿下来,竟然是家暴。
这是多恶毒的人才会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下手,而且孩子还这么小。
“你妈妈呢?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秦舒奇轻轻拍小女孩的后背,用温和的声音问她。
小女孩仍旧有些抽噎,她抹了抹眼泪,说道:“妈妈不敢过来,我就偷偷过来了,我不想让妈妈继续被爸爸打了,呜呜呜呜……”
秦舒奇突然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个女人,她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小女孩的妈妈。
“你爸爸经常打你和你妈妈吗?”
小女孩点头,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秦舒奇有些犹豫,尽管她很想帮这个小女孩,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刚入学没多久的法学生,能力有限。而且女孩妈妈也没有坚定反抗的决心,即便她愿意趟这趟浑水也未必有用。
于是她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柔声道:“让你的妈妈过来好不好?”
小女孩重重地点头,然后转身往家里跑。
秦舒奇坐正以待,但是她等了半个小时,女人始终没来。
看来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秦舒奇在心底叹了口气,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妥协也是。奋起反抗有风险,所以更多人选择保持现状,用“凑合生活”麻痹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他们的活动也差不多结束,正准备收拾桌登回学校。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长笛声穿透了社区的嘈杂,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大家的动作都不由地停下,他们将视线投向急促开进来的救护车和紧随其后的警车。
很快,小区里其他居民都从房子里出来,他们围成一圈看热闹,把停下的救护车围得水泄不通。
警察从警车中下来,有组织地往一栋居民楼里快步冲进去。医护人员手脚麻利地抬出担架,跟在他们的后面。
楼下的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舒奇皱紧眉头,往人群中挤进去。她走得十分艰难,前面几乎被堵得严严实实。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抓住了,她回过头看,是苏黎站在外缘扯住她,神情冷然不解。
“我们马上就要回学校了,你再往里走容易走丢。”
秦舒奇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进自己的身边,“我知道,我就是想看一眼发生了什么,不会耽误很久的。”
苏黎思忖片刻:“那我陪你一起,别靠太近。”
“好。”秦舒奇脸上浮起笑意。
她们继续艰难地往前走,尽管人很多,她们的手就像是被牢牢粘在一起,没人能分开。
终于凑到了前排,苏黎要求站在第二排,于是秦舒奇只好隔着前面的人头往里看。
楼道里好像传来脚步声,很快警察押解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那个男人的头像是被人狠狠敲击了,额头处在滴血,胳膊也划了几个口子,走路一瘸一拐。
他的脸阴气很重,满脸胡茬,头发也没有打理,脸上的表情似是懊悔。
秦舒奇听见身边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原来是他!”
秦舒奇转头看向说话的人,旁边又有人问她:“他是谁啊,这是犯了什么事?”
原先开口的人摇头:“他是七栋二单元的,我家住他家对面,他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经常看见他打老婆孩子。”
“哦呦,真不是个人啊!”
秦舒奇眸色微沉,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往楼栋里面看,一抹白色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是医护人员抬着伤者出来。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四周都是议论声。秦舒奇透过前面人的缝隙看过去,发现担架上躺的是原先那个小女孩。
她此刻满脸是血地躺在那,原本灵动生机的脸现在无比苍白,暴露在外的肌肤上又多了几道新的伤口。
秦舒奇脚步不稳,往后踉跄了半步,好在苏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才没摔倒。
“怎么了?”
秦舒奇艰难摇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又一队医护人员抬着另一个担架紧跟其后,不出意外,躺在上面的是之前的那个女人。
女人的状况也不好,她几乎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只有腹部的起伏才能看出她还活着。
她急促地呼吸着,嘴里虚弱地喊着:“孩子……我的孩子……”
医护人员安抚她:“你放心吧,你的女儿我们正在抢救,我们会尽力的。”
女人紧紧抓住医护人员的手,嘴里断断续续地说:“救……救救她……求你……”
秦舒奇站在不远处,看见女人的眼中噙满泪水,眼神中满是悔恨和愧疚。
她突然不敢再看下去了,心里像是有什么在啃食,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感阵阵传来。
苏黎默默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将手中的温度传递给她。
秦舒奇转过头看着苏黎,突然将脸埋进苏黎的肩头,狠狠地蹭了蹭。苏黎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脑。
“受刺激了吗?是不是因为太血腥了?”她的声音像是裹挟着初春的微风,沁入心中缓解了那份疼意。
秦舒奇摇头,然后又点头,“有一点,但不只是因为这个。”
苏黎看了眼四周,警车和救护车走后,其他看热闹的人也都渐渐散了,她们一直站在这里不太合适。
“我们先回去再说好不好?”
秦舒奇将脑袋从苏黎的肩上抬起,一双眼睛眼眶微红。“好。”
坐在回学校的大巴上,秦舒奇一直看着窗外发呆,今天发生的事情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一天之内,活生生的两个人就被伤成了那样,生死未卜。
尽管这件事和她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但是她还是没办法停止思考。要是她能帮到她们就好了,为什么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肩上突然一沉,秦舒奇受惊回神,转过头发现是苏黎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她垂眸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秦舒奇目光变得柔和,她的头和苏黎紧靠,声音也放松下来:“怎么了?”
苏黎停下动作看向她,眸中清亮。“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走神,还在想刚才的事吗?”
秦舒奇叹了口气,“我在想,亲眼目睹这些悲剧却无可奈何,心里真的很难受。”
“我们学法,以后能做什么呢?做律师,开律所,为别人打官司,看世间百态,然后从现在的唏嘘到以后的习以为常,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头。”
苏黎明白她的想法,今天这件事还是刺激到她了。
“如果每个人都有维护自己权益的勇气,如果每个人都知道怎么维护自己的权益,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吗?”秦舒奇继续说。
苏黎轻轻摇头:“这是理想状态,真正实施起来很难。”
“且不说知识水平的差异沟,单就勇气来说并非人人都有。”
秦舒奇颓废地耷拉着脑袋,眼中的光暗淡几分。
“但是我们可以为之努力。”苏黎补充道。
秦舒奇抬起头来,对上苏黎温和的眸子,嘴角浅浅地勾起一抹弧度。
“好。”
或许我们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遗憾,或许这条路并不轻松,并不总是伴随着掌声,但我们依然愿意去撞南墙。
几天后,秦舒奇在新闻里看到前几天发生的那起案件。
那天小女孩回家看见喝醉酒的爸爸又在用棍子打妈妈,紧紧抱住他的腿不放,想保护妈妈。
结果男人用拳头砸她的脸,然后直接将她一脚踢翻,小女孩径直撞向一旁的墙壁,后脑遭受猛烈的撞击,发出巨大的一声“咚”。
女人瞬间崩溃,拼命扑到女孩身边将她护在怀里,歇斯底里地喊道:“她是你的女儿啊!”
男人却不以为意,醉醺醺的脸说出恶心的话:“她跟你一样,赔钱货!”
或许是因为女儿差点丢命,女人罕见地反抗起来,她拿起一旁的酒瓶向男人砸去,砸中了男人的脑袋。
男人捂住头,说了句脏话,眼神变得更加狠厉。他将桌子掀翻,扯过女人的头发将她拉过来,然后狠狠地把女人的头往桌角上砸。
敲了两下,桌角已经见血。女人耳中嗡鸣,大脑险些失去意识。她努力挣脱男人的桎梏,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水果刀往男人的手上扎。
男人吃痛放开了她,女人抓住时机带着女儿往房间跑。进房间后立刻反锁房门,她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报警。
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颤抖着手拨通电话,在报完地址后身体仍然十分紧绷。好在警察很快就到了,她瘫倒在地,怀里紧紧护着女儿。
新闻中说,小女孩和女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男人被警方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秦舒奇深呼一口气,将手机关上,重新翻开刑法书。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也照射在刑法书上,“法律”二字染上金色。
“你有没有觉得秦舒奇最近学习好认真啊?”陈亦语小声对李昕言说。
“可能只是因为你不认真吧。”李昕言怼她。
“好好好,你说得对,我要向你们这些卷王学习。”陈亦语立刻放下手机,也拿出书来看。
整个寝室突然变得很寂静,只剩下翻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