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秋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跑回了娘家。
周洁悔恨万分:“怎会如此?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会进了大牢?你该怎么办啊?”
林梦秋缩在自己的闺房里:“娘,你说会不会,他会不会被杀头?周夫人已经死了,他会不会也要死,那我呢?我会不会也要死。”
周洁安慰她:“怎么会呢,别自己吓自己了,那周夫人本来就身体不好,再说了公堂之上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是她自己要自杀的。至于那周县丞就说不好了,可是那也没法子,说让他自己作孽呢。可是这一切,都与你不相关。你只管好好的在家里待着。”
林梦秋听了,脸上却并没有轻松的神色,反而是眼神躲闪,低下了头。
周洁觉出些不对劲儿:“你怕什么?这事与你有什么相干?”
林梦秋这才说:“娘,是我糊涂了。我想着我在周家过得那么痛苦,凭什么姜雪樱能在外头管着那么大的茶楼能那么自由!能过的那么好。所以,我,我在刘掌柜夫人那里,说了不少的话,我是不是也做错事了,这案件里也要有我。”
周洁迅速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会的,你别想那么多。茶楼的案子毕竟没有造成什么人员的伤害,这个案子是可大可小的,倒是无所谓,其实最要紧的还是三年前如意楼的案子,涉及到了人命,那就不是小事了。你不要太担心了,你这样子,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啊。”
林梦秋有些嫌恶地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我一定要生下他吗?”
周洁毕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听了这话惊讶地说:“你想什么呢?你难不成想堕了这孩子?单不说别的,你可已经是有五个月的身子了,这个时候动歪心思,你这个做娘亲的也难活了!你还是好好的养着身子,把孩子生下来是要紧。”
林梦秋不好再说什么,却闷闷地叹气:“有个孩子有什么好。”
周洁耐心地劝:“有个孩子,等到老了的时候终究是个依靠啊。”
林梦秋想想自己的娘:生了林念春也是被女□□惑就不顾及娘亲体面的,生了自己还要这般操心,一点儿也没看到生孩子的好处。可是林梦秋还是什么也没说。
周洁却没太多的时间陪在这里,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林梦秋不管不顾地跑回娘家来,可是林思远却很不高兴,自己总要去替女儿求情。林思远怎么说也是县衙里做事的,就不能在文县令面前美言几句?
可是林思远却不这么想。
自己曾经为了和周县丞搭上关系,对于周洁要把女儿嫁到周家做妾的事,虽然也觉得不太妥当,却还是默许了。现在眼看着前途可期的周县丞变成了阶下囚,自己躲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上前攀扯关系呢?
“你赶快把梦秋送回去,按理来说,姓周的还没写下放妻书,怎么可能由着她的性子乱来?这要是传出去,还叫别人以为咱们帮着姓周的做事就不好了。这姓周的吃肉喝汤的时候没想起咱们,他现在倒霉了,咱们还得跟着一起夹紧尾巴!”林思远满腹抱怨。
周洁陪着笑脸:“可是梦秋是咱们从小娇宠上来的,现在那姓周的倒霉了,难不成真要看着梦秋跟着一起受罪?万一京城里头圣上动怒了,要砍头怎么办?”
林思远只说:“你这是妇人之见,咱们当今圣上推崇的是以孝治天下,最讲究仁德。判案惩处从来不会牵连旁人,梦秋就算是跟着姓周的也不至于会判那么重。再说了,梦秋不过是一个妾室,在家中又不管家,能有什么罪名?反倒是现在,梦秋肚子里怀的是姓周的孩子,你想想,姓周的现在没了夫人,他还没有子嗣,天知道圣上会不会杀头。若是杀头,他们周家岂不是绝后?就算是冲着子嗣的面子,姓周的也会尽量撇清梦秋的关系,让梦秋安全的。反倒是你要多此一举,搞不好会激怒他。”
周洁一听也有道理不由得叹气:本来是想着周夫人身体不好不能生育,若是早死梦秋定会被扶正,哪怕是不死,梦秋有子嗣也不会过得太辛苦。谁知道命运这样多变。
林思远最烦看到周洁这幅样子:好端端的两个儿女被周洁教导的没一个成器的,竟丝毫不如竹影那一房。自从林语夏外放以后,也许那地方真有些人杰地灵,那周莲儿竟也怀上了孩子,如今算算下月就要临盆了;而语夏那孩子也是十分争气,虽然是在小地方做了个小活儿,却是干的有声有色,承报上来的公文条理清晰,就连文县令也赞不绝口还向州令夸赞呢。
而自己每次去看望他们,竹影都是温柔和善,一家子人和和气气的,叫人看着就舒服,哪像眼前站着的周洁?本就老了,还一天到晚的垂头丧气,来找自己就根本没有好事。
林思远判断出了两个儿子里有出息的还是林语夏,自己的后半辈子也少不得要指望林语夏,于是就盘算着再送些钱过去。
林语夏做得好,自己脸上也有光。
周洁看出林思远要走,急忙拦:“咱们的念春如今年纪也大了,你也该用用心思。”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思远截住话头:“我用什么心思?当初姜雪樱这门亲事可是为他选的他呢?非要在外头招惹一个女人回来,闹得满城尽知,人人都知道林念春没那个本事降住两个女人。自己又不争气,在县衙里做事三心二意。若不是看着我的面子上,林念春早就被赶回来了!一切都是他自己造孽,如今还连累的我,我不找他算账就不错了!”
说完再不管周洁的呼喊,径直地向外走去。
这些日子以来,家里的风风雨雨绵儿也都看在眼里,如今见公婆这样撕破脸般闹起来,心里也全是不安。
现在孩子可以自己走了,绵儿牵着孩子,再看林家的一草一木,都觉得变成了囚笼一般,仿佛对面早已经空着的西厢房里的人离开这儿倒成了一件好事。
绵儿牵着活泼好动的孩子游走在林家的院子里,心里却满是苦恼:这么会如此?当初自己明明吸取了姐妹们的经验,明明一切都是按着姐妹们的经验做出的最优选择呀!林念春家世算不得十分好,却也算殷实,又听自己的话,林家又只有自己一个,可是为什么,仿佛林家衰败的景象就在眼前了呢?
绵儿想不明白,自己一切都是按着姐妹们教的:斗正妻、斗婆婆、斗小姑、笼络丈夫的心、生下孩子······明明每一步都没走错,可为什么最后却还是不如自己所想呢?
林念春在衙门里再难有进益的空间了,公爹林思远全力扶持林语夏,周洁倒是有些嫁妆,可是又能支撑多久呢?
明明本该是很明朗的未来,绵儿却只看到一团迷雾。又仿佛看到清贫的日子在朝着自己步步而来。
正是神思恍惚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绵儿抬手去摸,原来是一片小小的白色花瓣。
再仰头去看,是一棵樱花树,此时请风吹过,花瓣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仿佛是一场樱花雨,而再有一阵风吹来,那些花瓣又顺着风飘向远方,仿佛离开这树的庇护时,这些花瓣才得到了自由。
这些花瓣在林家自由飘过,就连林梦秋的房内也顺着打开的窗子飘进去一些,林梦秋满是悔恨:要是自己当初不对那姜雪樱有莫名其妙的恨意,不去挑拨刘夫人、刘掌柜对茶楼动手就好了,那自己的夫君就还是庐泽的县丞大人,那些人就还得对自己卑躬屈膝的讨好。哪至于像今天呢?
春天的风和煦温暖,吹在人的身上暖暖的,可是却吹不去人心里的寒冰。
又是一阵樱花雨落下,绵儿看着在院子里欢快玩耍的孩子却若有所思:女子怎样选择夫君终究是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身上了,而在选择做一株菟丝花纠缠别人身上而存活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一生不由自己,只能随着命运沉浮。
就算是自己在如何想起那些姐妹的话,在如何去仔细挑选夫君,也依然逃不过依傍着别人的命运,而既然是别人的命运,又怎么是自己苦心经营就能改变的呢?人只能苦心经营自己的命啊。
绵儿上前把孩子揽在怀里,孩子含糊不清地发出:“娘!”绵儿欣慰地说:“娘还有你这个乖孩子。娘得好好的教你,你可莫要向你爹爹学,以为有父母庇护就万无一失。好好学学你大伯,虽然是庶子出身,娘亲只是个一无所有的丫鬟,却靠着自己混得了一点名堂,未来保不齐也能做个大官儿呢。娘见过的大官儿多了,知道做官该是什么样,娘教你。你可得争气些,长大了闯出自己的天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