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宋妤拿起来，看到了丁思越给她回的三个简单的字眼。

[东西已送到。]

宋妤回了个谢谢，放下手机趴在桌板上发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但如果没有丝毫行动，她的心又会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反复拉扯。

一闭眼就想到沈霁那个受伤的眼神。他明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分明是个就此斩断沈霁念想的好机会，这分明是宋妤预设过许久的开端。可看到沈霁垂着眼离开的背影，宋妤却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何苑察觉出了宋妤情绪不高，晚上偷偷摸上了宋妤的床，在她身旁躺下。

“现在是闺蜜夜话时间。”何苑拉开了宋妤的被子，躺进去以后，才转过头看她，“小妤，有心事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宋妤不是个善于倾诉的性格，她什么都喜欢埋在心里，一个人默默地憋闷着。可何苑却是个很不错的倾听者，她说要听宋妤讲她的烦恼，没立刻得到回话也没再催促，抱着宋妤的手臂把属于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是因为沈霁的事吗？”何苑做出猜测。

宋妤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几分，闷闷地嗯了一声。

“事情和我所想的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在意沈霁的想法，所以好像做不太到很冷漠地对待他。”

何苑沉默了一会儿，理清了宋妤现在的心理状态。刻意去疏远和拒绝已经让自己心动的人，确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你喜欢上他了？”何苑还是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宋妤顿了一下，才轻声答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希望他能够开心点，不想让他难过。有没有到达喜欢的程度，我也不知道。”

“小妤宝宝，你之前总是跟我说，不愿意开始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你总在强调结局，所以我就下意识认定你是一个对感情十分固执的人。”何苑看向她的眼睛，“老实说，我看沈霁对你的态度也觉得挺惊奇的，还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样上心过。沈霁那样的人，一旦认真起来，确实是挺能打动人的。”

“可是每个人对感情的态度不一样。喜欢的时候，可能确实是深陷其中，付出一切，但到了该放开的时候，有的人能做到潇洒放手，自由脱身，但有的人却会一直沉溺在对最相爱的那段时间的回忆和幻想之中，没办法接受一段感情的结束。可是，人本来就很难长久地相爱。”

“那你呢，你会是哪一种？”

宋妤犹豫着开口：“我不知道，我没尝试过，也没深想过。这种事情，不到真正发生的那一天，我也不知道。”

“所以说嘛。故事没发生，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何苑将双手枕在脑后，“我们都还年轻嘛，其实想那么多哲学深远的问题做什么，活在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快乐啊。”

“我说这话只是想告诉你，有时可以试试抛开多余的顾虑，遵从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

见宋妤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何苑忽然摇了摇她的肩膀：“但我有一点要提醒你，如果你内心的声音告诉你选择跟沈霁谈的话，你记得，不要太喜欢他，不要投入太多进去。”

何苑简直快要纠结死了，她原本是不赞同宋妤选择沈霁这样的人当男朋友，可宋妤单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第一次开了情窍，终于不像个淡泊情爱的出家人了，何苑又会觉得能谈这么一个优质帅哥何乐而不为呢。但是宋妤没谈过，何苑又开始忧心宋妤会被这段感情看得太重。

唉，怎么现在连她都开始纠结了。

“听从自己的声音。”宋妤垂下眼，低声轻喃。

...

沈霁送走丁思越以后，又去了躺浴室洗了个澡。洗过澡以后，萎靡的精神稍稍恢复了些。他擦着头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起身要收湿毛巾的时候险些把茶几上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撞掉。

沈霁将礼盒悬空在外的一角推了回去，又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挂画日历。

看到那个被红笔圈起的日期，沈霁放弃了现在回校的想法。明天得赶回家里一趟，早上就出发的话，还是从这边过去会近一些。沈霁蹙起眉，神色中带着点犹豫。手机被他拿起又放下，却始终没有点开聊天界面。

他这边仍犹豫着，倒是沈明哲先打来了电话。

“没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吧，记得早点回来。”

沈霁停顿了好一会儿，懒散地应了声：“知道了，倒是你这个大忙人，记得别迟到才对。”

翌日，沈霁看准时间，提前问过大哥，知道他已经回了家，才开车回了山间别墅。

沈明哲是个大忙人，所以回得晚，沈霁想等他一起，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还未走进客厅，沈霁就听到了沈明哲和母亲沈曼低声交谈的声音。沈明哲不知说了些什么，沈曼看上去很开心，眼角眉梢都是温和的笑意。

沈霁就站在门口处，看着那个笑，一时忘记了挪动脚步。

温柔地笑着的母亲很美，可对沈霁而言却有些陌生。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见惯了的是母亲冷漠，愤怒，甚至是发病时的歇斯底里。

孩童时期还会因为天然的孺慕一次次去触碰母亲对他竖起的冷硬尖刺，即使被刺伤，也只会一遍遍地反思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听话才会遭到排斥，独自舔舐完伤口以后，再次怯生生地靠近那个永远不会对自己展露笑容的人。

沈霁收回了目光，他绕过客厅转角，想无声地自己上楼。沙发上的沈明哲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声音，朝他的方向喊了句：“小霁，你回来了？”

沈霁的背脊一僵，还是转过了身。他一步一步走回客厅，对着沈明哲叫了声哥，又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美妇人，他微抿起唇，低声开口：“妈，我回来了。”

沈曼正低头看着沈明哲给她带回来的画册，仿佛没听到那句话一般，抬手又翻了一页。沈霁已经习惯这样的无视，倒是沈明哲低唤了一句：“妈，小霁回来了。”说着，沈明哲抬眼看到沈霁手里提的礼盒，示意他把东西放到桌上。

“妈，小霁也给你带了礼物，拆开看看吧。”

沈曼终于有了点反应，她的目光从画册移到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上，却没有俯身去看，也没打算动手拆开，启唇发出一个简简单单的音节。

“嗯。”

沈明哲站起身，替沈曼打开了那个盒子。黑色缎布上躺着一条剔透耀眼的红宝石项链，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母亲年轻时最钟爱的那个珠宝品牌，而这条名为逐日的项链，更是这个珠宝品牌创始人可遇不可求的收山之作。

“妈，小霁送的这条项链多漂亮，我帮你戴上试试吧。”沈霁微俯下身，将礼盒中的那条项链抵至母亲面前。

沈曼抬眸，盯着那条项链看了一会儿后又慢慢地移开眼：“很漂亮，你帮我先收起来吧。我饿了，先开饭吧。”

负责做饭的阿姨早早备好了一桌的饭菜，几人坐到了餐桌前，上完菜很快就可以开饭。

各类菜肴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今天是沈曼的生日，厨房这边特地准备了一块精致的红丝绒蛋糕。阿姨端着蛋糕过来的时候，意外却在这时候发生。阿姨原本平稳的脚步不知被何物绊倒，她一个踉跄，手里的托盘径直往前倒去。

瓷盘落地碎得四分五裂，托盘里飞出的蛋糕弄脏了离得最近的沈曼的裙摆。她一向爱干净，眉梢立刻紧紧蹙起。

沈霁离桌上的纸巾最近，他抽了几张纸巾后站起身，走到母亲身旁后俯下身想要替她清理裙子上的蛋糕渍。

他的手指还未碰到那块布料，先一步被一只手狠狠打开。沈霁怔住，垂眼看着自己手背上浮起的红痕。

“别碰我！不要碰我！”沈曼忽然声嘶力竭地嘶吼，见沈霁没有后退，她又近乎失控般地用更重的力道用双手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沈霁低着身子没有立稳，不设防地被这么一推，身子立刻往后栽倒。掌心传来钻心的疼痛，沈霁的耳畔传来阿姨惊呼的声音。

沈霁看着自己的母亲，而那个人却白着脸移开了视线，不愿再看他半分。他的唇边勾起了一点自嘲的弧度。

他以为自己早已不同于幼时，可现在看来，他依旧一点长进也没有。

那颗孤寂的心依旧在渴望靠近，那颗心依旧在执着地靠近后被碰撞得鲜血淋漓。

沈明哲立刻站起身朝沈霁走来，想要查看他的伤口。沈霁站起身，从沈明哲那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没事，是小伤。妈的情况好像又不稳定了，今天我还是先走吧。”

说完这句，沈霁不顾沈明哲的阻拦，绕过那堆染了血迹的碎瓷片，径直往别墅大门走。

他的伤没有处理，但还是开车下了山。莫名其妙地，车子又抛锚在了半路。不好的事情似乎总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件又一件地找上门。

沈霁打了个电话让人过来处理车，自己徒步走上了通往旁边街市的道路。

这边似乎是条夜市，这个点人流很多，熙熙攘攘地在大街上流动。越是吵闹的地方，越能感受到孤独的心脏在缓缓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