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琴给稻田灌好合适的水回来,恰好瞧见谢舒跃上迟墨的后背。他一边手里提着鞋袜,一边手上环住迟墨的脖颈,两条修长的双腿,除了脚底在方才沾上些草屑外,其余的泥水已被仔细清理干净。
迟墨背上背着个人,站起身时动作同样轻松利落,仿佛背上的人轻若鸿毛。
谢舒轻轻晃了晃两条腿,沾在脚底的草屑便落纷纷飘落。目光注意到正看着他们这边的林琴,激动地挥舞起拿着鞋袜的手,大声呼喊道:“林姨,你弄好了吗!我们回家?”
林琴看到谢舒笑得开心,脸上也不自觉愉悦起来,学着谢舒的动作,挥了挥沾着泥水的手,大声回应道:“好了!”
为防谢舒喊话时没搂紧他而掉下去,迟墨停下了脚步。等谢舒喊完,才又继续往前走,朝着林琴走去。
迟墨的背上异常干燥,衣裳上没有一点湿粘的汗水。或许原身为蛇的缘故,身上带着一股凉意,谢舒同他挨在一块并不觉得热,心生好奇,问他:“阿墨,你怎么一滴汗都没有出?你都不会觉得累吗?”
谢舒身为凡人,又才在田地里忙活完,一贯容易犯寒的身体此刻热得像个小火炉,连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比平时热了许多。
迟墨背着他,哪怕谢舒刻意去保持距离,两人的身体依旧不可避免的紧密相贴。更别说现在的谢舒早忘了保持距离的念头,说话间,他的嘴唇几乎快要贴上迟墨的颈侧,仅相隔两指之遥。
“……是的你话,不会。”迟墨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低沉。
谢舒没听懂前半句,却听懂了最后的“不会”,略带茫然地“啊”了一声,旋即叹道:“要是我也能变得和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迟墨偏过头,看着已经趴在他身上的谢舒:“你觉得我厉害?”
谢舒点头:“当然。我要是也能像阿墨一样,以后就可以帮林姨分担很多活了。”
迟墨沉默少顷,意味不明地说:“我是妖,你是人,不必变得和我一样厉害。”
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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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墨背着谢舒到林琴面前。
林琴不知道谢舒崴了脚的事情,问道:“少爷,您怎么到了小墨背上去?”
“可是哪里不适?”
谢舒只能先向林琴解释,颇有些心虚:“是……我方才没站稳,不小心崴到了脚。”
林琴一听,顿时脸色大变。
谢舒瞧见,立刻跟在后面补充道:“林姨你别担心,我伤的不严重,也没多疼。而且好在还有阿墨,我都不需要走回去了。”
林琴原本还担心谢舒的伤势,听他这么一说,又被后半句给逗笑了。“竹屋里头还剩些药,反正这地今日也种的差不多了,小墨脚程快,你们先回去。奴婢收拾一下东西,就在后面跟着。”
谢舒却摇了摇头:“林姨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迟墨已经帮他瞧过了,没有伤到骨头,他也就不急着尽快赶回去敷药。
林琴看到谢舒肿起的脚踝,还是有些担忧:“要不奴婢还是去山下请个郎中上来给瞧瞧吧?”
谢舒又一次拒绝:“阿墨通晓些岐黄之术,方才已经替我瞧过了,回去擦些药再静养几日就行。”
林琴还不知晓迟墨会岐黄之术,看向他:“小墨,是真的吗?”
迟墨感觉环着他脖颈的那只手不由得紧了紧,发现后又很快松开。
迟墨:“……是。”
林琴相信了两人的话,赶紧拿上东西,同他们一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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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山路虽崎岖了些,但好在溪边的土地尚可。只是地里田鼠实在令人头疼,咱们今日插下去的秧苗,不知道有多少能安然长到收成。”
谢老爷留下的银票兑换成现银后,虽足以支撑他们生计,但也仅够维持基本的温饱。若想日子过得好些,还是有些困难。
谢舒早些年身体不好,林琴光是在给他买药上就用去不少。这些年在衣食上,林琴宁可自己将就些,也绝不马虎对待谢舒的生活起居,所以才想出种些地来添补家用。
只是关于这些,林琴从未主动开口同谢舒提过。
“刚种上的时候田鼠还没这么多,现在知道了那片地里有瓜果,安了家,产了后,想必日后还会更多。”
林琴叹了口气。田鼠的繁育能力很强,一只雌鼠每年能产个六七窝,每窝十到二十胎不等,就是放在山下其他人家的地里也十分头疼,难以除尽。
她学着放了一些扎鼠环,效果甚微,远赶不上鼠群繁殖的速度。至于使用较为强势的除鼠药,她始终担心对人有害,一直未能下决心尝试。
无奈之下也只能看着田鼠们发展至今,同他们争抢食物。去年的收成便已算不上好,今年想必更是。
“可苦了我们这些辛苦耕种的人家咧。”
她今日说起这件事也只是有感而发,随口一提,却不料迟墨跟在她后面说道:“我试试看。”
林琴乍一听有些疑惑:“试什么?”
迟墨:“试试驱赶田鼠。”
谢舒半趴在迟墨背上,闻言问:“阿墨你还会这个?”旋即他又就想到迟墨本为蛇,鼠类的天敌。
只是阿墨会怎么处理那些田鼠?
直接吃了么?
迟墨却没解释用什么办法,只“嗯”了一声。
林琴听到迟墨说能试试时也有些意外,心道小墨看着年纪不大,会的却不少。既然他愿意尝试,不妨让他试试。于是点头同意道:“那些田鼠想必已经见了不少手段,生了警惕也是正常。小墨试试就行,不用太勉强。”
迟墨应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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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竹屋,林琴去烧热水,迟墨则背着谢舒回了屋,将他在床榻上放下。他蹲下身,要去捉谢舒崴到的那只脚。
谢舒想起什么,察觉到迟墨意图的同时心下一紧,下意识缩回脚,避开了迟墨的手。
迟墨的手在空中悬停了一下。谢舒这才觉得尴尬,垂着眼轻咳一声,企图缓解气氛:“那什么,我脚上沾了泥水,很脏的,阿墨还是别碰了。”
迟墨看着两条白净如宣纸的腿,再次伸手轻轻握住了:“不脏。”
少顷又跟着后面补充了一句:“我给你擦干净了。”
谢舒这次没再避闪,脚踝落入对方微凉的手心,仍说:“只是表面看着干净,实际肯定也是脏的。”
虽然之前就先用妖力给谢舒止住了疼,迟墨仍注意着不碰到他的伤处,闻言抬起头来:“舒,这次为何不躲了?”
话题陡然一转,谢舒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怔了须臾:“啊?”
迟墨的手换了个地方,从握着谢舒脚踝上方改为托住他的脚底,一本正色地说:“我的手也只是表面看着干净,实际肯定也是脏的。”
“……”谢舒噎了一会,尴尬的气氛似乎就是在这一刻被倏然打破的。
他哈哈笑起来,“阿墨,你今后能不能在这多住一会?”
无论是黑蛇还是蛇妖,他并不介意对方是何身份。
迟墨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似乎想起什么,唇边难得的扬了扬,说:“你要继续给我暖床?”
“暖床”这两个字突然砸过来,谢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他没想到迟墨还记着这茬,甚至用来调侃他,脸顿时苦了下来,求饶道:“阿墨啊,你就忘了这句话吧!”
“我就一时冲动随口说的,真没别的意思,也不是故意要冒犯你。”
迟墨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但确实没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
没一会,林琴提了桶热水过来。迟墨听到动静转身去开门,接过林琴手中的热水,帮忙倒进屏风后的浴桶内。
“小墨,今日真是谢谢你了。”不仅是帮忙到田地干活,还有背了谢舒一路,林琴此刻对迟墨的感激是发自真心的。
林琴走到谢舒身边,心疼不已,从袖口中取出药膏就要蹲下身给他涂抹,却被谢舒拦下。
“不用了林姨,你今日也累了,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行。而且我还没沐身,一会这药就该浪费在水里了。”
林琴知道谢舒是个体谅人的,故在这件事上没有过多强求。她将药膏给了谢舒,见屋内还有迟墨帮忙照顾,提醒谢舒沐完身后切莫忘记上药便离开了。
谢舒点头应下,也叮嘱她好好休息。
林琴离开后,迟墨扶着谢舒走到浴桶旁。他本是想直接将人抱过去的,这样省事也快些,但谢舒却突然兴起了某种好胜心,坚持要自己过去。
迟墨怕人因逞强导致伤势再次加重,但又不愿不尊他的意愿,只能在一旁护着。
妖力虽然和灵力一样,能帮助谢舒止疼,但也只能起到暂时的作用,做不到直接消除所有伤病,否则人间也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伤残病死了。
好不容易蹦到浴桶旁,谢舒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阿墨你看,我成功了!”一双杏眼明亮如星,弯成了月牙儿。
迟墨盯着那双眼:“嗯,看到了。”
谢舒松开了抓着迟墨的手,解起衣裳,等脱了外衣才想起来问:“阿墨,你要一块洗么?”
迟墨明显顿了一下:“一起?”
谢舒还在继续低头解衣:“是啊,你变回小黑蛇,我们一块洗,这样快些。”
“……”迟墨直到谢舒身上最后一件衣物即将沿着手臂褪下来,才陡然回神,道:“不用,你先洗。”
说罢替谢舒拉好屏风,转身退出去了。
谢舒见状只是闪过短暂的疑惑,衣物褪尽后便坐进了浴桶里。青丝如瀑散在身后,水波随着呼吸荡漾。
疲惫的身躯浸泡在舒适的热水中,他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最后还是迟墨发觉时间太久来将他叫醒,又用巾布将仍旧昏昏欲睡的他裹好,从水里抱了出来。
迟墨发现得及时,谢舒还未受凉。他用法术及时替谢舒烘干了头发,提醒一声林琴给他的药别忘了擦。
谢舒整个人睡的有些发懵,头脑还处于昏沉状态。无论迟墨说了什么,闻言也只是茫然地点头说“嗯”和“好”,然后下一秒就在迟墨臂弯里两眼彻底一闭,又继续睡了过去。
迟墨:“……”
最后药膏还是迟墨给擦的,人也是被他塞进被褥下的。
另外,迟墨这人很是神奇,白天干活不见他出一滴汗,可到了夜里两人躺在一块,身体又温热得很。至少同他睡在一起后,谢舒夜里便不再需要额外准备汤婆子,只要挨着这块“暖石”就行。
当初说好的他给迟墨“暖床”全然反了过来,成了迟墨给他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