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四周静谧无声,一阵无端地心慌在心中蔓延。
崖边距离此处距离不过百米,殷禾不信没有人听到她的呼喊,索性将剑掷出,单身抓着崖边攀伸而出的藤蔓。
“能听到吗?”殷禾那双抓住藤蔓的手微微发抖,一双眼却倔强地往上看去,却没想到看到的并不是同伴中的任何一人。
一道虚影如闪电般一闪而过。
那人眼中划过一丝冷漠的笑意,微微用力,藤蔓断了。
殷禾犹如一片断了线的纸鸢,飘零着往崖下坠落。
那双眼不带任何温度,毫不费力地轻轻伸出一根手指便将摇摇欲坠的她推落深渊。
在不断的下落坠人深海之前,殷禾想起了那双眼的主人。
——顾闻舟。
“为什么……”
殷禾的这句质问还未抵达到顾闻舟的耳中,那双想来清明稳重的眼此刻却变得犹如暗中肆虐的妖兽,绝望中带着一丝疯狂。
顾闻舟的腿明明已经断了,为何此刻又能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万花谷?
此刻却没有人能给她一个合理的答案,自顾闻舟出现的那一刻起,所有的答案都反而变得蹊跷起来。
“砰——”
殷禾感觉到自己坠落自崖边的深海,她的身体被海浪裹挟着,像一粒无声被遗落在海里的珍珠。
漫天窒息的海水袭来,殷禾的口鼻立刻被淹没,她只能咬牙捏紧手中的惊尘:“破!”
只见一阵巨浪滔天,殷禾身边的海水猛地一散,她借此机会立刻破浪而出,一瞬间惊起海涛阵阵。
殷禾立时踏浪上岸,身上的衣衫被水浸透,散发出海水咸湿的腥气。
四周看了看身边的景色,这是崖底的一处栖息地,别有洞天。
怪石嶙峋,珊瑚礁比比皆是,崖边被海浪腐蚀出一个个洞穴礁岩。
殷禾转身寻了个洞穴,立刻将周身灵力运转一番,显然并没有受到很重的伤,她在周围寻了些木枝架起了火堆,坐在火堆旁慢慢等待潮湿的衣物烘干。
当务之急是尽快联系到她的同伴,可是她将传音蝶投出去几次都未能得到回复,显然这里是一处隔绝了灵力阵法的地方,不仅她的消息传不出去,也得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
殷禾摸了下怀里被保护地很好的骨灵芝,还好没有被海水冲散。
想起刚才那双眼,心中划过一丝不安,太蹊跷了。
她正准备休息一晚明日再寻找回到崖顶的路,却突然听见洞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殷禾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惊尘的剑柄,手臂上的线条绷成一道直线。
在她即将按捺不住剑出鞘的瞬间,来人一道清月流转的剑光挡住了惊尘迸发的剑式。
剑光过后,便印出少年昳丽的面容,那人轻描淡写地便化解了殷禾的攻势,一双眼波澜不惊地望过来:“这是你给我的见面礼?”
殷禾愣了一下,将惊尘收回:“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谢迟头发都没湿一缕,显然不像殷禾一般狼狈,他在殷禾的对面坐下,火光照进他黑湿的眼眸:“你好像总是喜欢以自己的标准来评判别人。”
“不管是作为同伴还是什么,就算一个陌生人从自己的眼前坠落悬崖,也没有见之不救的道理吧。”
“谢谢。”殷禾低下头,一双眼不避不闪地看向谢迟,眼中流光轻闪,仿佛夜星垂落。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声谢谢,不仅仅是为了这一次坠崖,还是为了感谢曾经在幽冥海追随自己而下的那个少年。
谢迟被她灼热的目光烫得指尖一颤,本来拿着木枝拨弄火堆的手一顿:“我一直想知道,曾经的我们,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极了,像是很随意的,只是说起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火光倒映在墙壁上,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殷禾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少年:“那只要我说,你便信么?”
一缕碎发遮挡住了视线谢迟抬手将额间的碎发拨开,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眼:“我信。”
他正坐起来,又一次重复道:“你说,我都信。”
那声音如同冷玉击石,“铮”地一声击打在殷禾的耳边,在她的心中激起一阵涟漪。
正要到了这时候,殷禾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到底怎么样去形容他们两人的关系,她就像是一个偷了珍宝的小偷,遮遮掩掩,东躲西藏,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她,这个珍宝本来就是你的,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殷禾想了想,将前世的记忆隐瞒了,只告诉了他在怀水乡的那些过往。
她想过谢迟会嘲讽、会轻蔑地反驳、会震惊、会将她的话当作耳旁风。
却没想到,谢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靠在石壁上听着殷禾的话语,一双眼始终低垂着,火光倒映在他白皙的面颊上,明暗交替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谢迟的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上,时不时微微蜷起,白色的布料被修长的指尖不时摩挲着。
然后在殷禾一个恍神的瞬间,她清楚地看见,那一抹殷红的薄唇弯起,扇子似的睫毛掀开来,肩膀不受控制地随着他的笑声抖动。
他笑得像是听到了什么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察觉到殷禾在看他,忍不住的笑意从嘴角溢出,连眼角都沁出了湿润的泪痕。
殷禾像是被隔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很好笑吗?”
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看向她,眼角还带着湿润的红痕,眼中却噙着一丝冷淡的嘲意:“谢某从来没听过这么好笑的事,让殷姑娘见笑了。”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殷禾面无表情地盯着谢迟,“不如你说给我听听?”
谢迟的手随意搭在膝头,垂下的指尖轻轻晃了晃,将不经意间迸裂的炭灰掸去,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清冷冷的,仿佛置身事外的平静。
“听你的描述,那个叫做泛雪的人似乎是个脾气很好的傻子,真是有趣得很。”
“你这是在说你自己?”
谢迟嘴角微微压平:“我何时承认过那人是我?”
两人的视线相接,殷禾凝视着谢迟,她微微前倾将身体凑近,猛地伸出手扣住他的下颌,指节微微用力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掐出几道指印来。
她的眼神像是一柄利刃,势必要划破他的皮囊,扎进他的心里,不放过他每一丝真真假假的表情。
谢迟被那眼光看得心口一烫,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谢迟在脑海中反复咀嚼这个词,没错,他是害怕的。
怕那些回忆都是真的,怕他从前以为的都是错的,怕来路不知,去路不明。
他更怕的是那个陌生而令他鄙夷的自己。
殷禾见他沉默不语,心中那股温度凉了下来,他还是不信她。
手上的力道一松——
“失礼。”
她没再看谢迟,将距离拉开了些,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上,两人间一时沉默无言。
唯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格外明显。
良久,一道声音打破平静。
“既然不信我,为什么还要问?”殷禾实在憋不住心中的那股气,在良久的沉默后终于质问出声。
她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谢迟嘴边扯出一抹散漫的微笑,“没有不信,殷姑娘未免太过激了,随便问问罢了。”
“只是没想到殷姑娘这么真心实意地喜欢一个假人。”
“真是对不住。”
他的话音刚落,便看见殷禾起身,还未反应过来。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谢迟的左侧脸颊和耳侧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耳边嗡鸣声作响,他脑中一片空白,显然是被打懵了,视线抬起,却发现殷禾眼里噙着泪光,气得几乎浑身都在发抖。
他脸上划过一丝讶然,刚要张口:“你——”
“啪——”
又是一巴掌毫无预兆地打了下来。
这一次是右脸,谢迟白皙的面颊上泛起几道清晰的指痕,他被打得头狠狠偏到一侧,连带着高束的发尾都颤了颤。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伴随着耳边的嗡鸣声轰然作响。
她怎么能?
她怎么敢!
谢迟几乎被怒火烧穿了心,这两下掌掴完全称得上是侮辱,他的脸上寒意弥漫,声音中透着森森冷意:“你什么意思?”
殷禾指骨捏得咔咔作响,显然还没打够,谢迟扼住那只蠢蠢欲动的手腕,声音几乎是从指缝中挤出来,一字一顿:“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和耐性。”
殷禾冷笑一声,手中用力挣脱了几下,发现无用,便索性就着谢迟扼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手掌翻转向上,顺着掌心将一根根手指挤进谢迟微凉的指间,十指相扣。
趁着谢迟愣神的瞬间,殷禾将他往墙上一推,自下而上地注视着他,分明身量差了许多,但这场较量却仿佛势均力敌。
殷禾盯着谢迟,冷声开口:“你当真以为我是傻子么?”
她一只手攀上谢迟的肩膀,像是热衷于在少年起伏的胸膛处点火似得若即若离地抚摸。
谢迟低下头抓住那只四处点火的手,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做什么?”
殷禾这一次没有反抗,反而踮起脚尖,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少年的下巴。
少年的眼睛倏然睁大。
那双寒霜带雪的眼不知什么时候像是蒙了一层水雾。
看着那双眼,殷禾轻而易举地挣脱了束缚:“这段时日,你一路相送,又是帮忙又是合作,还作出那种引人遐思的举动,真当我是不晓事的姑娘么?”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嘲,手中动作越发肆无忌惮,谢迟的耳根几乎都红透了,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水。
“你看,你根本没办法抗拒我。”
“还敢说,对我没有一丝真心么?”
谢迟呼吸微微一滞,刚要张口,却被殷禾伸出一只纤细的食指按住:“嘘……先别急着否认。”
没给谢迟回答的机会,她倾身而上,手臂环上少年的脖颈,顺势将那微抿的薄唇压向自己,柔软的躯体亲密无边地贴住少年瞬间紧绷的身躯。
在双唇贴上的一瞬间,殷禾微微往后撤了一分,贴着少年的薄唇喘出一口热气,额头相抵,盯着谢迟的眼睛,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要是不喜欢,便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