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怨影刹时间破海而来,结界崩裂带来的反噬一瞬间震荡起千层浪,一时间地动山摇,正在修补结界的众人被震出数丈之远。
山哭海啸,森森鬼气铺天盖地而来,玄桑在结界崩裂的一瞬间,便祭出法器在身边数十米内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保护方阵。
“都进来,快!”
保护法阵自周身延展开,靠的是布阵之人源源不断供应其中的灵力,眼下情况特殊,虽然一时间周围的怨影进不来,但是眼前所见几乎是寸步难行。
鬼影叩击撕扯结界的声音犹如利爪刮过耳膜,尤为刺耳。
玄桑的额角不过短短时间内便沁出豆大的汗滴,这样下去无疑是死路一条。
想要出去,就必须有人杀出一条血路来。
殷禾心中有了打算,回头看了一眼玄桑,“师尊,你带着他们先走,我来断后。”
宋帆眉心一跳,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不可,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就胡来。”
虽然他心里也清楚,眼下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但是他还是起身按住了殷禾手中的剑。
“让我来吧。”宋帆将殷禾护在身后,看着殷禾不赞同的目光,又笑了一下,伸出手点了下殷禾的额头:“就让我逞一回威风吧,好歹我也是师兄呢。”
话毕,没等任何人反应,宋帆毅然迈出光阵,无数双鬼影见到新鲜的血肉瞬间便扑了上来,只见宋帆掐指凝诀,二指并拢立于眉心,周身灵光闪动,再持剑时瞬间劈碎数道鬼影。
“走——”
嘶哑的声音自阵外响起,宋帆回头,深深地朝阵内望了一眼,就在那数道鬼手攀上他的肩头和腰腹时。
“聚阵,重开!”
殷禾召出惊尘,一跃而起飞出数丈之远,手腕翻转间挽出数道剑花,霎时间将包围住宋帆的鬼影劈开。
怨灵受了刺激一般尖利地嚎叫起来,鬼爪上带着灼人的热气和利甲,只是搭上他的肩膀就撕裂了几道血肉,此刻腰腹和肩上都往外泊泊地冒着血,但宋帆还是厉声呵斥了一声:“胡闹!赶紧和师尊他们一起走!”
殷禾持剑斩落一个纠缠的怨灵,一边朝着一个方向指了一下:“你看那边。”
宋帆循着殷禾所指的方向看去,此刻各个门派都已经布好了各自的法阵,怨灵厮杀过一段时间以后也没有再那么前仆后继地扑上来,只要再撑过这一波冲击,必然能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
要想重开幽冥海的封印,只需要一个间隙的机会。
这让宋帆感觉到了生还的希望,他眼中瞬间有了神采,本来已经精疲力尽的身体又迸发出一股莫名的活力来,周围怨灵尖利地怪叫,又杀了几个扑上来的怨灵以后,他从袖中摸出几粒丹药含在舌尖,清凉苦涩的药味自口中化开,让他原本有些涣散的意识又重新凝聚起来。
“师兄,可还撑得住?”虽然问的是宋帆,但是殷禾明显也发现这些纠缠不休的怨灵极为耗费体力,既不能让它们近身,还要时刻在魔音灌脑的嚎叫中保持神志的清醒。
“别分神。”宋帆和殷禾背靠背站着,互相守候着对方的身后,一旦分神极其危险。
最后一波仿佛来势极为凶猛,撕咬扑杀地比之前更为激烈,殷禾吃了宋帆递过来的醒神丹,又勉力坚持了一阵子。
时间在暗无天日的厮杀中仿佛静止了,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殷禾拿剑的手垂在身侧,手臂肌肉控制不住地发抖,她能感觉到身后宋帆的喘息一声比一声重,喉咙间溢出的声音像个破旧的风箱不停地在嗡鸣。
杀不动了,殷禾觉得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提不起来了。
怨灵围在他们周围,一个个瞪着硕大的鬼眼在周围窥伺着他们,似乎也知道这样一直埋头冲锋毫无意义,攻势减缓却一直在等着两人筋疲力尽之时一拥而上。
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几乎是瞬间,怨灵们纷纷扑了上来,殷禾提剑的手沉地像是压了千斤巨石。
正在此刻,一道剑光破开怨灵包围的中心,剑影重重,如山呼海啸,雷击长空,只是一个瞬间,漫天金色的剑光如风如骤,摧枯拉朽一般破空而来。
接触到剑影的一瞬间,数以万计密密麻麻的怨灵连挣扎的嘶喊都没发出一声,便通通化为了粉尘。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去寻找那剑影的主人。
那人持剑而立,和在场的众人不同,雪白的衣袍上没有沾上半点尘垢和血污,乌浓的长睫漫不经心地低垂着,姿态从容,仿佛此地不是危险重重的幽冥海,而是在闲适地泛舟赏春。
“羽山的人终于来了。”宋帆在她身后喘了口气,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不远处有药宗的人作为支援赶过来将他搀扶起来。
“谢迟……”殷禾口中不由自主地喊出了他的名字,浑身上下不住地打着颤,浑身力气完全耗尽了,此刻只是站着,都有些头晕目眩。
谢迟的视线在殷禾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默不作声地移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
殷禾的视线扫过他身后,果然,这次羽山也来了不少人,除了一行弟子门人,谢若望、谢朝,还有……沁宁。
此刻松了一口气的各门派都上前来围着谢若望着手开始重新封印幽冥海,殷禾的视线被众人隔绝开来,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
好像又回到了最初,那个最为陌生的时候。
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身上没有力气,可又□□地没像其他人一样一头晕过去,此刻已经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了。
她有些出神地盯着地面,脑中一片空白,她什么也没想,只是因为过度疲惫而一直在发呆。
直到身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殷禾抬眼,见到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谢朝笑了一声,问她:“怎么?见到我很意外?”
殷禾将头埋进膝盖里,声音有些发闷:“……不意外。”
说句实话,她压根没想到谢朝能过来跟她打招呼,在众人眼中,羽山的人都是神族后裔,承继了三足金乌之力,是高不可攀的。
若不是这次幽冥海动荡,他们也无缘跟羽山的人有所交集。
因此当谢朝坐在殷禾身边时,周围的视线一瞬间便聚了过来,这人一旦闲了下来,便生了不少看热闹的心思。
“她一个云清宗的小修,如何能认识羽山的大公子。”不远处华虚山的一名女修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连声音都刻意扬了起来,似乎就是要让人听见似的。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靠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狐媚手段呢。”那几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揶揄和鄙夷,脸上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殷禾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但她向来都懒得理这些闲言碎语,她不想把情绪浪费在和自己无关的人身上,因此也只是一直抱着膝盖未曾理会。
倒是谢朝一句句听了进去,嘴角的弧度压平了,朝着那几人瞥了一眼,声音带了一丝冷意:“与其在这里嚼人舌根,不如几位看看刚才杀了多少怨灵,我方才远远瞧见殷姑娘和其师兄并肩奋战,丝毫不曾退缩。”
他顿了顿,向来温柔带笑的脸上此刻面无表情:“而你们呢,龟缩于阵中,享受了他人的保护,别人在以命相博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这一番话说出来,几人眼神闪烁着对视了几眼,一时间脸上青红交加,讪笑着便走远了。
殷禾托着腮望着谢朝,发现他生起气来的样子十分有趣,像只炸了毛的兔子。
“多谢谢公子为我出头啦。”殷禾眉眼弯弯,又道:“还以为你怎么都不会生气呢。”
谢朝失笑,摇头道:“在殷姑娘眼中,我莫不是个假人,没有七情六欲的?”
殷禾也笑:“是我想岔了,不过你怎么没有去帮忙布阵?”
说到这,谢朝脸上的笑容添了几分失落:“我没有承袭三足金乌之力,羽山……有谢迟和父亲在就够了。”
不过是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又轻松起来,冲着殷禾眨眨眼道:“幸好有他们顶着,我可以乐得悠闲自在。”
殷禾低头扫了一眼谢朝身上穿着的云纹白袍,腰间坠了枚碧青色的玉佩,像是她曾在凡界见过的那些世家公子,模样秀美,风流恣意。
她无意评价别人,感觉到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些,便起身打算和谢朝告别,谁知刚一起身腿上便一麻,这一蹲一起的让殷禾眼前忽然黑了一瞬,整个人趔趄了一下,向着前方栽了下去。
谁知迎接她的并不是一嘴沙子,她的腰间一紧,便被一双手牢牢扣住拉进了怀里,殷禾像溺水的人抓住眼前的浮木一样攥住了那人的衣襟。
等待眼前那阵黑完全散去以后,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殷禾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躺在谢朝的怀里,原本规整严密的衣襟被自己扯的微微散开,能看到其中露出一截莹白凸起的锁骨。
“兄长。”
谢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的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喊了一声。
殷禾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心虚,她放开了谢朝的手,还低声道了声谢谢。
谢朝慢慢理了理衣襟,嘴角挂着笑,轻声问他:“何事?”
“你过去一下,父亲找你。”
谢朝温声应了,离开前礼貌地跟殷禾道了别。
谢朝一走,身边原来看热闹的人也远远地躲开了,只余风声呜咽似的声音。
谢迟的手垂在身侧,指腹弯曲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微微歪了歪头,看着殷禾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阿禾同兄长这么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