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靳峰躺得笔直，慵懒的声音顶破双唇：“你怎么还不睡？”

章夏靠在他身边翻来覆去，一会儿用指尖在他的肩膀上画圈圈，一会儿在他的鼻梁上画直线。

总之她睡不着，他也别想睡。

“要出远门有点兴奋…睡不着。”

靳峰翻个身，背对她，她便继续在他背上涂涂画画。

人们往往越是睡不着，越爱胡思乱想，章夏突然问靳峰：“吴琳慧说你三年没休假是真的吗？”

“嗯。”靳峰困了，随意应着她。

“那…你不可能没跟前任旅行过吧？”章夏的全部兴致来自于，不会自己是唯一和他旅行过的女友吧？

靳峰讨厌提及前任，没做声，假睡，无聊。

“那跟你谈恋爱可是真无聊。”章夏自问自答，靳峰不禁皱着眉。

他介意她的评价，不情愿地解释两句：“也会旅行，跟我一起出差。”

“哦，我还以为我是唯一能跟你旅行的女友呢…”章夏边说边笑，又补充说：“我是唯一让你肯休假的女友吗？”

“嗯。”他说。

章夏更加兴奋了：“哇！”

“这也要比？”

“ 不行吗？”章夏只觉得，像这样的话题虽然没有意义，但是有意思。

靳峰顿了顿，背对着她，竟说：“那我也要比，给我一个title。”

“嗯…你是唯一能让我说走就走…”

靳峰打断：“算了，无聊。快睡。”

……

许是睡前提及了前任，当晚章夏竟梦到了曲瑾薇，她趾高气昂着说：“明天去郊区分所报道。”

梦里章夏声泪俱下：“我不去郊区，我要找靳总。”

曲瑾薇不依不饶：“靳峰是我男朋友，他听我的！”

梦境像现实一样，触之可及，章夏猛然惊醒，看到靳峰正光着上身收拾着行李，她说：“几点了？”

“五点半。”

章夏拿过手机，比五点半还要刺眼的是曲瑾薇发来的消息。让人背后发凉，直接坐了起来。

看来曲瑾薇知道了章夏和靳峰的恋情。

章夏惊魂未定，点开对话框，是十几条60秒语音方阵，来势汹汹。

只有第一条是文字，曲瑾薇说：【我想知道你们在一起的准确时间，来判断是不是靳峰劈腿了。】

章夏皱着眉，像扔一枚炸弹一样把手机丢到一边。一边想听她说了什么，一边又害怕听她说出什么。

章夏表面若无其事地收拾着，实则惴惴不安，把她在电视看到的那些上流社会的狗血剧情全都嫁接到靳峰身上，差点吓死自己。

她一直忍到候机室，靳峰在与助理交待工作时，才拾起耳机，认认真真地把曲瑾薇那十几条60秒方阵听完。

整整八分钟，她面不改色地听完了曲瑾薇的歇斯底里。

算是长吁一口气，曲瑾薇多是在吐章夏，觉得她太土，配不上靳峰。

但仍有两句话多少在章夏心里扎了两下。一句是：【我追了靳峰三个月，可不到二十天他就张罗分手，翻脸不认人！你记住，靳峰爱你的时候能给你全世界，但不爱你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另一句是：【可是偏偏那么多女人投怀送抱，你应该也是吧，不然你怎么能够到他的呢？】

章夏介意这两句话，是因为多少叫曲瑾薇猜中了一些实际情况。

靳峰确实想怎样就怎样，忽冷忽热的人，让章夏始终觉得这段感情轻轻地飘在空中，说不好哪天两人就散了。

这么轻盈的感情，也是始于轻盈的开端，曲瑾薇说章夏投怀送抱，章夏觉得她说得没错。

色令智昏，是这段感情的开始，既然昏了头，睡了，她便没寄予这份感情过多的期待。

那些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吸引着章夏，可她自知驾驭不了长久，只是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态度对待这份感情。

这个态度被她埋在心里，骗过了所有人。甚至在很多时刻也骗过自己，觉得和靳峰未尝不可天长地久。

但这个清晨，曲瑾薇无意中戳中章夏痛处。

她不难过，只是更加清醒罢了。

只争朝夕，不问久长。

所以，她过于冷静地回复曲瑾薇：【我们是五月份在一起的，那时已得知你们分手了。】

最后又补上一句：【谢谢你的分享，我很受用。】

章夏带着这份冷静登机，在飞机上靠在靳峰的肩膀睡去，他的掌心滚烫，扣在她的掌心，她相信爱情有很多定义。

无需急着否定，也无法预测未来，甚至谁都定义不了当下。

所以，用心感受吧。章夏竟睡得很踏实，呼吸轻匀，像在云端，飘渺安静，一醒来竟快到了目的地。

“你睡得好沉，我手都麻了…”靳峰说。

“傻不傻，一直让我靠着？”

“不然呢…”

章夏看到曲瑾薇又发来了消息。

她懒得听，直接转化成文字扫了一眼：【我昨晚喝多了，你权当随便听听，谁也别笑话谁，等被甩的时候就懂了。】

章夏听完，盯着屏幕，咯咯地笑了两声，回复：【还不一定谁甩谁呢。】

曲瑾薇：【那我祝你成为例外！】

……

飞机抵达大理机场，汽车行驶在洱海边，靳峰显得比章夏还要兴奋，嘴角微勾，念念有词：“云南的天空就是不一样，早该来了。”

章夏却只是感到这天空的蓝色比她的内心还有清醒冷静，叫人兴奋不起来。

看来曲瑾薇多少干扰了章夏的兴致。一种酸滞感在她的心中作祟，不忧不喜。

到了民宿，映入眼帘的是立在洱海边上的大阳台，方才带给章夏一些惊喜，一扫刚刚的不悦。

“你怎么了？”靳峰拨着她的刘海儿，一遍一遍，轻声温柔。

“就…也没什么。”章夏不知道怎么表达心里的感觉，她并不介意对他和盘托出。

“可你的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他说。

章夏掏出手机，调出曲瑾薇发来信息的界面递给他看，倒是自然大方地说：“好像多少受了点影响。”

靳峰看着那些被转化成文字的语音，扫了几眼，眉头越皱越紧：“操，她哪句话让你受用了？你谢她干嘛？”

章夏像一面镜子照着靳峰逐渐恼羞成怒的样子，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

“有两句醍醐灌顶…”章夏也不是故意气靳峰，只是当下的冷静带来的真实感受。

“靠，你有病吧，她说你投怀送抱，你谢她？”

章夏把外套一脱，轻松地扎进大床上，语气松弛：“我本来就是投怀送抱啊，你忘了？”

“章夏！”靳峰的怒气占满胸腔，在原地转了两下，抄起床头柜上纸巾盒砸到地上。声音清脆，纸巾散落一地。

靳峰提着电脑包独自出门离去。

章夏蹲在地上把纸巾一张张捡起来又折好，她的情绪依然波平如镜。

她自言自语：“你生什么气，不都是你的情债。”

章夏打开拉杆箱，把带来的衣服一件件挂好，才发现自己带来的衣服色系竟都是多巴胺风格。

她才意识到，原本这次旅行的主题是古镇与多巴胺风格的冲撞，本是多么自由洒脱的一件事啊！

章夏换上了一件香芋紫短裤，配上一件淡绿色棉质背心。这下让她觉得背后的苍山洱海都跟着明亮起来。

出门前又戴上了一顶香芋紫色遮阳帽，心想：“谁饿谁知道…让他自己生气去吧。”

章夏从二楼下来，顺着楼梯方向，看到靳峰开着电脑坐在民宿大厅，像个刚破产的落魄老板。

她走到靳峰旁边，勾勾他的食指：“出去走走？”

靳峰反应了三秒，方才从章夏的打扮中回过神来，这一身不仅点亮了苍山洱海，多少也点亮了靳峰郁闷的内心。

他口是心非地说：“不去。”

“那我自己去了。”章夏想都没想，转身就走了。

靳峰眼见着章夏推门出去，模样青春明媚，反观自己竟然成了只会生闷气的丧家犬，有些哭笑不得。

他回到房间，带着这股阴阳怪气敦促着各部门的工作进度。

多少年了，靳峰从没被人搞得这么被动，他时不时地看着表，不想相信章夏一个人玩得很开心？

章夏越是不回来，靳峰就越急躁，没多久，工作也布置不下去，便合上电脑到阳台躺着。

他气章夏被欺负，却不还口，气她对待感情这么悲观，气她说“谁甩谁还不一定。”

最后，靳峰按捺不住，刚出门，便看到章夏从走廊的另一端慢悠悠地走过来。

他倚在门口，看着章夏提着鲜花饼的袋子冲自己招手，露出青春明媚的笑容。

“刚烤出来的，可好吃了。”章夏进门，把袋子递给靳峰。

靳峰接过袋子，没看，顺手放在桌边。

他迈进一步，把章夏抵在门口的墙臂上，目光清冽明澈，声音是有所克制的平静：“你觉得谁来投怀送抱，我都来者不拒吗？”

章夏看着靳峰，一副势均力敌的姿态：“那你…不拒绝的原则是？”

靳峰嘴角动了一下，察觉到这个问题是个甜蜜的陷阱。

他沉默了一下说：“喜欢，愿意负责。”

“哦…是吗？”章夏的嘴角也微微动容，心里对这份迟来的告白，很满意。

“不是吗？”靳峰还在认真 ，皱着眉解释：“一开始就是你在不断拒绝我好吗？”

“是吗？”章夏没忍住，笑出了声。

瞬间，唇碰唇，屋子又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