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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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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两朝乾坤颠覆,皇室人丁凋零。

端午宣天阁家宴,赴宴者寥寥无几,却造出诡异的热闹。

戌时钟声敲响,奉行携解桑姗姗来迟。她对四周无情无绪的笑闭耳不闻,带解桑到左位次席落座,同时抬眼扫向堂上。堂上尊位左右尚还空置,赵结与沈宜芳仍未入席。

左首是孟文椒席位,亦是空置。

右首则是华瑛长公主席位。

此刻,赵时佼梳着妥帖的发髻,簪着鲜花,端端正正坐在席间。入席以来始终安安静静,与常人无异,全不似传言中的心魂全失、疯癫无状。

自受伤疯癫后,赵时佼幽居华瑛长公主府拒不见客,再没在人前现身。京中多有猜测,认为是商道真唯恐其在人前发疯损伤颜面,是以名曰保护、实则软禁。今日见赵时佼出席,且陪伴赵时佼身侧侍奉的并非商道真,而是商悫,不免引起番议论。最后聊到前些时日奉行硬闯华瑛长公主府、手段残忍惩罚商息之事,方才作罢。

安置好解桑,奉行到右首前莞尔揖礼:“适逢佳节,祝四姨母福寿安康。”起身同时冷眼瞥向后席,逼退那些别有用心的目光。

赵时佼微笑颔首,商悫起身代母还礼。

端午炎热,坐席两侧均设冰鉴取凉。

商悫在赵时佼右手侍奉,奉行则到左侧,掀去冰鉴盖板,取出内置宫扇。宫扇通体玉制,在冰鉴内饱纳寒气,微微扇动便得清爽凉风。

奉行安坐赵时佼身旁轻摇玉扇送风,再示意商悫落座,轻声问询:“四姨母近来可好?”

“自换了药,母亲再没发病,精神也有明显好转。”商悫揖谢,“多谢殿下赐药。”

得知赵时佼所服丹丸内含大量朱砂后,奉行托宜巽另制丸药代替,遣陆调羽至京学私下转交商悫。换过药后,赵时佼情绪愈发稳定,常日痴傻呆愣情况也有好转,商悫油然感激。

“文御医曾说,四姨母的病非药石可医,当散心纾解。”奉行道明来意,“你愿不愿放弃锦绣荣华和大好前程,带母亲离京游赏山水,散心纾解。”

商悫又惊又喜,旋即又作失落:“能救母亲脱离苦海,商悫万分愿意。可离京一事,不仅父亲不会答应,母亲身为长公主,圣上也……”

“太子赵结非圣上所出,圣上膝下无嗣,是以如若当今太子或死或废,但凡皇室血脉皆有望继任储君,此事朝野上下心知肚明。”奉行说得直白,“商悫,你身为华瑛长公主嫡子,自然在列。倘是忧心商道真阻拦或圣上不准,有我。倘若是舍不得这虚无缥缈的权势——”

不等奉行说完,商悫转身面向她,跪得笔直,再行大礼:“请归殿下送我与母亲离京。”他未以言语辩驳,只以行动证明自身。

奉行受他一礼,再叮嘱道:“宴席散后,尽快回府收整行装。快则明日,慢则三日之内,自会有人到华瑛长公主府接你们母子离京。”

送赵时佼母子离京一事,她早有安排。奚和夫妇端午过后便会动身前往漠海,她们一路游山玩水、撰文赋诗,最宜怡情悦性。且赵时佼神智偶有失常,跟着奚和车队,有奚和照应,她也能放心。此前她私下问过奚和,奚和已然应下。

今日征得商悫同意,待明日出发,此事便算了结。

奉行将玉扇递给商悫,起身要走。

“綝儿。”

一直安安静静的赵时佼忽然开口,抓住奉行手臂。

奉行两臂晒伤脱皮,纱料摩擦伤处,传来灼痛阵阵。骤然吃痛,她挤了挤眉,回眼迎上赵时佼澄澈如月的目光。

眼神清明,神思应亦然。

宣天阁耳目混杂,倘若任由赵时佼称呼赵结旧名,难免引来是非。她轻轻抽回衣料,贴近赵时佼俯身贴耳低声:“姨母莫急。谌儿还没来,等他来了,我立刻带他来见姨母。”

赵时佼微笑回说:“我是叫你。”

奉行困惑:“叫我?”

“你是綝儿,次狐的女儿,张大人和却愁的养女。”赵时佼口齿清晰,神智清醒,“我这些年浑浑噩噩、糊糊涂涂,在外人眼里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可我听得到,也记得住。上次你来过后,每逢服药,悫儿都会同我念叨你的恩情。”

奉行坐回原位。

“我生为公主,被兄弟姐妹间的争权夺势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又所托非人,被自己的丈夫软禁磋磨。”赵时佼拉过商悫的手,“所幸得了个孝顺体贴的孩子,这辈子算不得万劫不复。”

奉行倾耳聆听,赵时佼语调平淡,该有的憎恨怨怼好似被经年岁月打磨殆尽,留下的只有莫可奈何的沉静。

“次狐——她本名是叫归荑,为了却愁葬身火海,撇下了你。”赵时佼慈蔼看向奉行,“你是个好孩子,合该是张大人亲手带出的孩子。我记得,你今年虚岁二十四,是不是?”

奉行点点头。

“我也病了二十四年了。”赵时佼拉过商悫的手,再牵起奉行的手,“我这孩子,今年十八。病怎样能好、能不能好,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大在意。但若可以,在我还算清醒的时候,想为我这孩子求段良缘。”

这话说得露骨。

奉行下意识缩了缩手:“四姨母,京学秦博士曾赞商悫乃是君子。以他的身世品性,不乏适龄贵女婚配。”

“这么多年,我过得糊涂,不知你为何至今未婚。但我到底长在皇家,也能猜测一二。你的所有顾忌,在我儿身上皆可化解。”赵时佼声调又低几分,“这世上能与你相般配的男子不多,或是高才大德,或是天潢贵胄。悫儿是我的孩子,眼下年纪尚轻,比不过那些高才大德,但假以时日,定有所成。若能婚嫁,来日倘你需要皇室血脉助力,悫儿可以。倘你忧心与皇室婚配遭人忌惮,悫儿也可以。”

末句矛盾得耐人寻味,听得奉行不禁生疑:莫非商悫身世还有隐情?

赵时佼回看奉行,似笑非笑。

所有可不可说,似都在这一笑间。

奉行若有所思。

赵时佼轻拉奉行手掌,覆上商悫手背:“我相信你。想将悫儿交给你。”

语调虽轻,却无比郑重。像是一个母亲临行前,对孩子的千叮万嘱。奉行心有所感,缓缓抬眼看向商悫。商悫低垂着头颅,露出的面颊耳根已近红透。到底是未及弱冠的孩子,只听到母亲提及婚事而羞涩,未曾悟得其后的用心良苦。

虽对商悫无意,但见天真形貌,奉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耳畔一声平静从容的呼唤,惊醒奉行缩回了手。

“拜见华瑛姨母。”赵结在席前恭恭敬敬揖拜,“不知华瑛姨母近来身体可好?”

赵时佼与奉行齐齐抬头。

除赵结与其随侍外,席前还站着孟文椒。

孟文椒作礼问候:“久不见华瑛长公主,今日见长公主面色红润,想是大好了?”

赵时佼回说:“多亏綝儿,近来好了许多。”

殿内适时响起三两声断断续续的调子,乐师正在调弦。

赵结垂眼温声:“即将开宴,舞乐一起难免喧嚷。偏殿已经收拾妥当,华瑛姨母若觉不适,可往偏殿休息。”

余光里,四面八方的目光汇聚而来,赵时佼默了片刻,点头应下。

商悫搀扶赵时佼起身,孟文椒先行一步,代奉行在左扶上赵时佼:“奚和也不喜热闹,现在偏殿等着。我们到偏殿开我们的宴,不理他们。”

今日奚和受邀,因是庶人,坐席定在末席。孟文椒本在末席与奚和叙话,怎料赵结忽来,一是请她陪同拜见赵时佼,二是移座偏殿。

赵结这番请求,孟文椒实难推拒。

奚和与她,都曾与赵时佼有段姑嫂缘分。倘若赵时佼神智清醒,就会记得那场火里,是她试图阻拦赵令彻折返救人,误了时机。否则赵时佼也许不会受伤,也就不会疯癫。

那时,她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赵令彻涉险。

到底是于心有愧,她让奚和先到偏殿等候,自己随赵结见赵时佼。但将抵左首时,见到赵时佼拉着两个小辈的手,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身前赵结的步伐好似快了些。

孟文椒不由望眼奉行,赵时佼亦回眼看去。

两位长辈目光抛来,奉行会意离席相送:“请四姨母先在偏殿稍候,我待会儿就去给夫子和二位姨母倒酒。”

孟文椒低声:“你随我来。”

远离宴席,孟文椒叮嘱商悫带赵时佼先走,自己拉奉行到廊外园中。

“夫子想问刚刚的事?”

“数你机灵。”孟文椒横她一眼,“我同奚和已经商定,此去漠海,我与她同行。”

奉行笑说:“这是好事。届时夫子再为奚和姨母的游记作几幅山水,来日刊印,怕是一书难求了。”

“刚刚华瑛长公主是在说亲?想把商悫托付给你?”孟文椒看她鬓边沁出湿淋淋的浮汗,取出帕子与她擦了擦,“你的婚事,这些年来有不少人虎视眈眈。从前是圣上在京压着,后来是舒之病逝。现今孝期已满、圣上离京,这些人蠢蠢欲动。先前你在城门口那一闹,吓退了些人,能得一时消停。但时日一久,他们还会卷土重来。依我看,不妨趁早将这事定下,免得他们惦记。再说商悫,这孩子不在学宫受学,但我听京学秦翊提过,虽说年纪不大,但是个人品端正的孩子。或者调羽,笨是笨些,但好在听你的话,一个武将倒也不必太聪明。这都是门当户对且品性良好的。”

孟文椒收起锦帕,再语重心长道:“至于旁人——”

两队少男舞者鱼贯入殿,鼓乐喧天,是宴席已开。孟文椒回身看向灯火通明的大殿,貌似心不在焉地插了句:“还真热闹。刚刚太子殿下入席前,突然找到我,让我带华瑛长公主到偏殿避避。”随后话锋一转,笑说,“若是合心,也不必拘泥家世。但该躲该避的,最好都莫牵连。”

奉行耐心听完,同望向大殿。

或许有什么风声传到孟文椒耳中,让她刻意前来提醒。言外之意,奉行心知肚明,揖礼回答:“夫子放心,奉行知道其中利害。”

“明白就好。”孟文椒动作轻柔地替她整理衣袖,“此番随奚和前去漠海,不知几时能回。若是在这期间成婚,记得留几坛喜酒。我教过的学生里,你最出色。”

孟文椒向来严苛,难得夸人。

奉行听得喜笑颜开,当即攀上她的手臂,想多说两句。

孟文椒却拍去她的手,轻声慢催,似是道别:“去吧。”说罢转身向偏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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