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古堡吗。】

【什么轻秋？】

【不是轻秋，是青丘，青丘是传说里九尾狐生活的地方，楼上一看就知道不是老乡。】

青丘……刘墨看着弹幕，也很迟疑。

“是《山海经》里的那个青丘吗？”

NPC没说对，也没说不对，但他的声音带着神经质般的颤抖：

“青丘，在哪里？你认为，它是真的吗？”

刘墨一愣。

是真的吗，这怎么答？

“在我曾经生活的地方，它不是。”刘墨仔细斟酌，试图从面具后面找出一丝一毫的线索。

“那么你认为，它是否在哪里真实存在？”

“这……”刘墨僵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按理说，他们扮演的是来古堡调查屠杀事件的侦探，而不是什么神秘无限游戏的玩家，他当然没法说可能在某一个“副本”里或许存在和青丘类似的地方。

但是看这个NPC的态度，又让他有一种，如果自己说青丘不存在，他马上就会崩溃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问题，这个NPC有中二病？】

【会不会他问的真的不是那个“青丘”，而是指古堡世界里的某个地方？】

刘墨和弹幕不知道，他们中真的有人怀疑到点子上了。

刘墨审慎地观察着NPC颤抖的手，念头千回百转，突然一凛——

不，不对。这个NPC一开始说的不是他要做出“真实”的回答，而是做出“让他满意”的回答，也就是说，这个答案本就没什么真实与否之分，只有是否让NPC满意！

而在一个无限流副本里，真的能凭NPC表面的表现来推测他到底想要什么答案吗？

显然不能。

想到这里，刘墨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青丘并不真实存在。”

不管了，赌一把！

如果他的回答是错误的……就直接激活天赋逃走吧！

“青丘……不真实存在……”在刘墨紧张的注视下，NPC缓缓、缓缓地跌坐回座位，面具后面的眼睛好像突然被抽走了灵魂，突然捂住脸，开始喃喃。

“青丘不存在，我只能永远被呆在这里，和他追求什么吸血鬼……”

吸血鬼？

刘墨愣了一下。

【获得关键线索提示，积分+100】。

真的是关键线索！这是他们进入城堡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这一定副本核心的真相有关！

刘墨精神猛地一振，突然发现，对面的NPC没有放他走到迹象，他的手掌边流下两道泪痕。眼泪滴到礼服上，烧灼出一个个又一个大洞，冒出黑烟。

……他很不“满意”刘墨给出的答案。

刘墨，并没有通过他的考验。

“天赋二，枪械化！”刘墨一个激灵，用最快的速度把手化为枪支，子弹甩向桌子上的NPC，然后毫不迟疑地向门外冲去！

他能感觉到，这个NPC地位特殊，否则也不可能提供如此珍贵的线索。

他可能不比那些画中亡魂弱！

布料被烧灼的“滋滋”声响在刘墨身后接连不断的响起，NPC的哭泣从无声变成了抽泣，一阵阵犹如索命的鬼魅，刘墨后背炸起一层层的寒毛，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一定要赶在他爆发前逃走！

他冲向大门，结果令他如坠深渊，大门死死闭合，任他怎么拧，都根本打不开。

刘墨心中一凉。

难道，这个房间逼迫他一定要去那个NPC身上找钥匙吗？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调转，看向桌前泪流不止的NPC，表情逐渐转为决绝，一狠心，再次用岌岌可危的积分兑换了几发子弹……

然后向NPC猛扑过去！

刚找到备用钥匙开门的陈露，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个玩家登在爱德华面前的桌子上，满桌弹孔，爱德华哭得缩成一团，身体抽搐，衣服上还有很多可疑的黑色痕迹。

——陈露总算理解了管家看见自己把爱德华抵在墙上的那种惊恐的心情。

她险些背过气去，一把将爱德华面前的玩家提溜过来，冷脸怒视着他，沉声道：

“请您……”

她本来已经想好了说辞，让玩家不要随意袭击古堡里的人员，就算因为突然闯入打断互动的行为不合理被略扣一点贡献值，也比伯爵看到爱德华满身狼狈地回去要好。

但是在看清玩家脸的一瞬间，陈露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这是刘墨。因为换了服装，刚刚的动作又看不见他枪械化的手臂，陈露第一眼没有认出来。

“请您……不要破坏古堡环境，注意举止。”她咽了一口唾沫。

而突然被从NPC身边拎开的刘墨本来已经深陷绝望之中，被突然拎起来，他第一反应就是剧烈地挣扎和反击，一抬头，竟然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这张脸在昨天噩梦般的一晚给他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刘墨连挣扎都迟疑了一瞬：“……温妮莎姐姐？”

“……又见面了，您好，刘墨先生。”

陈露轻轻、轻轻地放开了刘墨的领子，后退一步收起杀意，离刘墨远远的。

——毕竟“温妮莎姐姐”和惹恼爱德华的刘墨无冤无仇，而且昨天晚上温妮莎已经放过他这位“妈妈”了。

“您怎么会在这里？”刘墨心惊胆战地问，一边把目光隐晦地落在陈露腰间的钥匙上。

难道说，她的身上还有其他使命？她和眼前这个NPC也有联系！？

陈露：“呃……”

这时，走廊外又是一道匆匆脚步声，一个来报告失踪衣物情况的女仆好不容易在房间里看到了陈露的身影，谨慎地四下观望，见并未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

“女仆长大人！贝蒂说——”

但她刚上前一步，才发现附近哪里是没有别人，就在陈露身边，两道人影终于暴露在女仆的视野里。

女仆的表情一下子从恭敬转成了惊恐。

爱德华的哭声还没有完全中断，在场另外三个人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刘墨望向陈露的目光，则又渐渐染上迟疑。

——他本来已经相信陈露只是一个温妮莎支线里的角色了。

【您涉嫌误导玩家思路，贡献值－100】

【您涉嫌误导玩家思路，贡献值－50】

陈露和来通风报信的女仆分别收到了系统提示。

陈露：……

刘墨：“……女仆长，大人？”

陈露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托温妮莎的福，刚刚升职。”

原来年少时披过的每一个马甲，都已经在暗地里标好了价码。

刘墨的表情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一点点地往门边靠，眼里满是戒备，刚刚恢复原样的手不知何时又变成了刀的形状，刀剑向外，闪着寒光。

陈露立马转头，深吸一口气嘱咐女仆：“爱迪，这位先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你带他去会场吃些茶点，休息一下。”

“……不吃也可以。”陈露又想起刘墨的怀疑，干巴巴地补充道。

而爱迪看着房间里的人，似乎也明白女仆长找到了失踪衣物的下落，战战兢兢地向刘墨行了一礼：“先生，请和我来。”

在爱迪和刘墨走之前，他们看见，女仆长扶着身体还在颤抖的假面NPC，一路遮遮掩掩地走到了不知哪里。

背着其他人离开大厅之后，爱德华的哭声终于偃旗息鼓，陈露摘下他的面具，发现小少爷脸上哭得湿润一片，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有时候陈露真的觉得，这位爱德华少爷虽然看起来比温妮莎大几岁，但心理上还没有温妮莎成熟。

“小少爷，您刚刚那样很危险，而且会给其他人带来很多多余的工作。为什么要去假面舞会的会场？”陈露叹道。

爱德华沉默地望着地板，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扫下深深的影子，看起来忧郁而落寞。

“我想问他们，《山海经》里的世界是不是真实的。”他焦躁地扣着手指，“因为他们和你都是东方人，我……”

“……绝对没有一模一样的世界。”陈露深深叹了口气，决定不哄着他，“不过在某些副本里有一些映照。”

“副本里的世界，都很枯燥，而且恶心。和书里的不一样。”爱德华低着头，咬了咬下唇。

陈露惊讶了一下：“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古堡不是爱德华的家吗？虽然伯爵显而易见不是个好家长，但是爱德华也不至于对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做出这种评价吧。

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爱德华又用手捂住脸，颤抖着开口：

“……因为古堡就是这样的。”

“他每天把自己圈在房间里，欣赏他的画，然后有一天，他从房间里出来，说他找到了成为吸血鬼的方法。我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会把所有人困在城堡里，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他还说这是带我走向长生。”

显然，爱德华口中的“他”就是他父亲黑桃伯爵。

“他的方法没有成功，于是又有一天，他说他和一个叫‘囚笼’的存在立下了约定，在那里，我们可以通过‘惊惧值’获得力量。”

“一千年……”爱德华像是脖子上被套了一圈绳索似的，发疯似的用手抓挠，尖叫道，“一千年！我就因为他的追求再也出不去古堡，在这里演戏！他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我不想要什么吸血鬼，我只想要我自己的生活！”

在短暂的一瞬间寂静之后，抽泣变成了嚎啕，好像压抑了许久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满室都是爱德华崩溃的哭声，陈露沉默了。

竟然是这个理由。

和遭到伯爵毒手，被活活烧死的温妮莎比起来，身为收益方的爱德华似乎幸运了太多。

但他仍然不快乐。

比起温妮莎鲜血形成的仇恨，爱德华的苦衷似乎幼稚得多，但是因为并非伯爵故意的隐瞒，从幼年起就被困住，每天睁眼闭眼就是这座城堡。

如果是陈露，她如果没疯，就早就想办法把古堡掀翻了。

爱德华没有再说下去，他突然跪在地上，昏天黑地地干呕起来。

爱德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哪里都去不了，永远要在这个系统构成的无聊世界里，度过永恒的生命。

爱德华扣着地板，显现出鬼怪特征的手指在地缝中留下残破的黑色肉沫，他一边干呕，一边大口吸气，突然，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咳，虽然副本里没有你期待的那种地方，但是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聊。我听说其他副本就发生过不少有意思的故事，你想听吗？”

陈露干咳一声，试探性地问道。

跪在地上的小少爷抬起头，虚弱的眼睛从下向上，湿漉漉地盯着陈露。

好像在想这次陈露要给他的“故事”是真是假。

……他经不起另一个虚幻的期待了。

陈露蹲下来，冲他微笑道：“这次是真实发生的，我保证。”

一点点，爱德华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像燃起了一簇火光。

他像一只安静的仓鼠，窝在床边，把眼睛半藏在膝盖后，终于小声问：“那你，可以给我讲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