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岁刚刚开始抽条的少年,有一张和沈云曦隐隐有几分相似的脸。
“沈延卿…”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她工作忙碌的父母,而是同一所学校上了中学部的兄长。
大抵亲生兄妹小时候不是哥哥欺负妹妹,就是妹妹嫌弃哥哥,沈云曦就喜欢直呼自己哥哥大名。
“嗯。”沈延卿倒是习惯,他应了一声,把自己干净温暖的校服外套罩到湿漉漉的小姑娘头上。
那些噼里啪啦的雨声一下子被隔绝在外面。小姑娘抽下鼻子,又有点想哭了却爱面子的强行憋回去:“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不用找,妈妈在你通讯器里开了定位。”否则就算家离学校再怎么近,父母也不会放心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自己走的。
“…哥哥是笨蛋!”
沈延卿看了眼湿漉漉的小姑娘那可怜见地的膝盖,也没反驳:“在这里等我下。”
他去了没多一会儿,拎着个医疗箱跑回来,给小姑娘用药水简单清理下伤口。背对着妹妹示意小姑娘自己趴上来:“你撑着伞,我们回家。”
沈云曦还想着他借来的医药箱:“药箱呢?”
“放在这里吧,我明早送回去。”
“你今天不上晚课?”
“请假了,正好体验一下逃课。”
她晚上要告诉爸爸妈妈,笨蛋哥哥居然逃课。
但沈云曦没说出来,她背好自己的小书包趴到哥哥背上。
沈延卿并不是那种到了初中快速窜高,生长速度引人瞩目的男孩子。他五官并不深邃隐隐有几分女孩子似的秀气,身子骨也是单薄,但将近一米七的个子,背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还是没有问题的。
至少他背的挺稳当,背上也温暖,听着伞外浠沥沥的雨声,沈云曦差点就要睡过去。
“所以,为什么躲在那里哭?”
在小姑娘睡着之前,本以为不会开口的哥哥问道。
“我才没哭!”这引来自尊心过强妹妹的激烈辩白。
其实这也不算说谎,至少沈延卿过来后她完全没哭。
沈延卿只好装着没看见小姑娘红彤彤的眼睛和鼻头,重新问了一遍:“那为什么放学还不回家。”
“…被讨厌了。”沈云曦本来不想说的,一开口就刹不住闸:“他们都不喜欢我。”
因为太奇怪了,因为其他人不一样,所以被讨厌了。这对六岁的小女孩来说真是无比难过的大事。
沈延卿倒没问为哪里不一样。他背着妹妹又走了一会儿。
“我同桌也讨厌我。”
沈云曦小大人似得皱着眉头:“骗人的吧。”
“没有,我的同桌挺讨厌我的。”
“为什么?你欺负过她吗?”
“应该没有。”毕竟老师才把他们调到一起不到一星期,在此之前沈延卿甚至没有和同桌说过话。
沈云曦更想不明白了,虽然小姑娘不说,但在她心里沈延卿其实特别好。
长得好看,脾气也好,会很耐心的给她讲故事,从来不会因为她“自言自语”就大惊小怪。
要是她的同学都像沈延卿一样,那该有多好
小姑娘越想越生气:“她为什么讨厌你。”
“没有为什么。”沈延卿背着她,声音平缓的闲聊:“可能是我握笔的姿势?说话的习惯?也有可能是跑步带不带耳机?有时候,讨厌一个人就是没有什么理由。硬要说,大概是我和她哪里不一样吧。”
我和对方哪里不一样,我觉得无所谓的事情恰好戳到对方不能接受点。往小了说叫习惯不同,程度重一点是三观不合。
人与人的差异性,不管你怎么做总会有人讨厌你。
沈云曦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终于说服自己连沈延卿这样的人都会被人讨厌:“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不去管就好。”
“不去管?以后每天做同桌。”女孩想象一下心情就很糟糕:“不会心情不好吗?”
“她讨厌我,她的心情会更不好吧。如果实在不能接受,她会和老师提出来的。”换一个同桌还是其他什么,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沈延卿不是那种敏感的类型,也不会在这方面多花什么心思:“这并不能影响我什么。”
沈云曦还小,她不一定听懂了沈延卿的逻辑,意识到真正重要的事情是遵守本心,拥有自我完整的内核。
她只是按照哥哥说法想了想,觉得也对哎,别人讨厌她,应该是别人心情更不好。
哗啦啦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小姑娘圈着哥哥的脖子振奋了一秒钟又泄了气:“不是,我不一样。”
可她也不一样,因为她看得见,她……
“因为云曦你很特别吧,挺好的。”
“不好,我一点不想特别…”而且沈延卿也看不见,即使是哥哥也不能理解她眼中看到世界,还轻易说着这样的话:“哥哥什么都不懂,沈延卿是大笨蛋!”
“抱歉,只是觉得不管怎么都会有人不喜欢的话,特别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他们都讨厌我。”
“也不是很多人多吧。”
“特别多,班级里的同学都不和我玩。”
“你欺负他们了吗?“
“没有……”
“那做了什么其他不好的事情吗?”
“没有。”
“那就不是你的问题了嘛。”
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了啊。女孩趴在哥哥肩膀上看到路边雨后绿油油的小草滴下水珠。
“而且你一个班三十多个人,第二十一保护市有数百万人,就算每天有三十个人讨厌你,也能要过上个几十万年呢。哎哎——”
小姑娘完全顾不上打伞,她扒拉着手指头算数,沈延卿手慢脚乱的接住了伞。
“真的?你没算错?”六岁的小姑娘还没学除法,算不出来只能手脚并用抱紧哥哥,勒住哥哥脖子。
沈延卿差点没有叫她勒的背过气:“真的,真的,没算错。”
真好啊,原来只是这么一点点人啊。
沈云曦的整个世界豁然开朗。
“总之,既然决定不来其他小朋友怎么想,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人喜欢你。”想了想沈延卿学着父母的说话方式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没有其他人也没关系,因为我和爸爸妈妈永远爱你。曦曦在我们这里永远是最优秀的。”
“…不要,沈延卿你好肉麻。”
“咳咳。”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少年人,沈延卿尴尬的耳朵都红了,他抬头看看夕阳转移话题:“今天这点回家,你洗完澡吃完饭要抓紧时间写作业了。”
作业,乃亿万少年儿童人生之大敌。
沈云曦当即苦脸,她抱着哥哥开始疯狂贴贴:“哥哥,我不想写作业,哥哥,我想看动画片,就看一会儿好不好,就看一小会儿。”
“那就看十五分钟,看完作业还是要写的。”
“好!”
小姑娘的悲伤就像阵雨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就像每场雨后重获新生的幼苗,这样温暖夕阳般的回忆每一点、每一滴散落她的时光,沈云曦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父母,她的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对她来说上天赋予的羁绊。
所以、所以…她不能在这里停下。
“快醒醒啊,笨蛋主人!” 她听到连发枪响,战斗的背景音以及饿兔在她耳边呼喊,玩偶柔软的手臂不停戳她的脸:“可恶啊,难道要打一巴掌嘛,动漫里都是这么演的……”
你要打谁一巴掌啊,你这个白痴兔子!
“啊,主人你是不是醒了!”
沈云曦艰难把自己从回忆情景中抽离。
她想起和第二特遣小队迈入试炼时看到的石碑,是的,她第三个试炼也是第一个地级试炼已经开始。
‘太海归墟地字零一 鼋梦株母’
非生非死的巨龟身上生长出诡异的植株,藤曼编织的旧梦延续千载,通过试炼的唯一方法就是击破维持株母与巨龟的关联,而她在第二特遣小队的掩护下接近之柱根部,却被藤曼裹挟,陷入温暖的旧梦。
“沈云曦!”
负责掩护的队员发现她的苏醒,不断向她靠近。
“撤退!”
撤退?
即使有饿兔守护在身边吃掉所有攻击她的树枝,可接触到树枝依然在片刻不停的吞噬她的灵能。
沈云曦当然还有能力脱困,但是……
少女调动灵能,竭尽全力的伸出手——她不能止步于此。
她要通过这场试炼,乃至下一场可能存在的试炼,她要攻略这个秘境。
她要找到沈延卿,就像哥哥找到她一样。
“恶兔……”黑白色的兔子它突然安静下来,嘴角裂开的弧度静止,随着主人的意愿,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更为阴翳诡谲的力量从它身上蔓延出来。
开张枝蔓和第二特遣小队特殊能力者交锋鼋梦株母都察觉到了什么,宁愿被攻击打中也要回防。
包囊布偶的碎布下有什么东西开始蠕动,即将冲破造型尚算可爱的表皮,渐渐染上猩红的兔子发出经典的反派笑:“桀桀桀……嗷?!”
一只男性的手薅住兔兔的耳朵。
长明的烛火悬浮在他身侧,灯光笼罩的范围内鼋梦株母所有的枝蔓尖叫退去。
面容隐在兜帽中的陌生男人一手拎着散发巨大恶意的兔子,一手将少女拉起来。
“找到了。”
找到了,你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