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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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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三人刚到祠堂前,便听到族人指着远处小路问:“那是明通明达兄弟吧?”

远处两驾马车朝这边驶过来,须臾到了跟前。

高明通和高明达各自带着两个儿子下车来,最大的十六七岁,最小的六七岁。

兄弟俩亲切地和村上族人打招呼,族人虽不满他们兄弟发达了不帮衬族人,见到他们还是热情地凑上去嘘寒问暖。

高明达的长子下了车目光就在人群中搜索,瞧见高暖姐弟,踮着脚朝他们挥手:“暖姐姐,昭哥哥。”笑着跑过去。

跑到跟前,瞧见他们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衣,有几处缝补,料子还是最次的那种粗麻,家里下人穿的都比这好。他眼眶立即红了一圈,哽咽地道:“守孝是不比平日,但也不必如此苛责自己,你们都瘦脱相了,我都快认不出了。”又心疼地抚着高旸的头。

高晰和高昭同岁,比高昭小半年,从小便一处读书玩耍,两人感情最亲厚。

高暖和高昭猜想,这里面的事叔伯不会对他说,也没有说话。

俞慎思却“直言不讳”,“大姐和大哥是没吃的,饿瘦的。”

高晰疑惑,“大伯不是上个月差人给你们送了米粮银钱吗?”

俞慎思摇头,“没有,旸儿都饿病了。”

“那你们……”

“暖儿,昭儿。”高明通和族人打完招呼后,快步走到他们这边来,面上露出心疼之色,抚着高昭背关心问:“怎么瘦成这样?不是劝你们莫太伤心吗?你们娘在天有灵见到该多难过。”

高昭抬眼看着大伯,那关心的神色和以前并无区别,甚至更加疼爱,让他有种恍惚。

高暖稍稍拉了把,高昭才回过神,眼前的大伯再关心自己,也只是做给别人看,不再是之前的大伯了。

“侄儿知道了。”他低声回道,又规矩地向高明通兄弟问安。

高晰此时想问俞慎思刚刚说的事,刚张口,高明通打断他,“快去看着你弟弟,别让他乱跑,再教教他规矩,待会进祠堂祭拜不能冲撞祖宗。”拍着高晰将他支开。

高明通低头见到正两只眼睛盯着自己的小侄儿,高兴地将他抱起来,满脸宠溺,“旸儿又长高了,可还认得我是谁?”

俞慎思心道:就因为你坑害原身才会病死,你变成王八我都认得。

他故意摇头。

高明通笑着逗他,“我是大伯,旸儿,叫大伯。”

俞慎思抿了抿嘴,这两个字辣嗓子,叫不出口。他立马装出一副很怕生模样,咧嘴准备哭。

高明通心头一紧,他可不想刚回村就在全村人面前将小侄子吓哭,显得他们叔侄关系生疏。忙将人放下,交给高暖,又叮嘱姐弟二人好好爱惜自己,照顾幼弟。

族人面前,他们也给足高明通面子,陪他演长慈幼孝。

老族长和几位叔公不多会儿都过来,朝高明通兄弟看了眼,一位叔公热情打了招呼,其他几人表现比较冷淡。

吉时已到,老族长和几位叔公带着众族人,依着辈分进祠堂祭拜。高昭和高晰兄弟四个在一排,高晰时不时看向高昭,想继续问刚刚的事,只是祠堂内,祖宗面前不敢造次,一直忍着。

祭祖流程复杂,祠堂外的高暖姐弟和其他妇人孩子也听着里面执事的唱声祭拜。听到里面念着祭文,“高氏子孙,同心同德……宗族盛衰,匹夫有责”,高暖紧了紧拳头。

杀妻之人何德可同?又岂能担起宗族之责?

俞慎思感受到高暖搂着自己的手臂轻颤,微微抬头,看到高暖眼中的隐忍和恨意。

祭祖结束后已经近晌午,从祠堂出来,老族长请高明通兄弟到家中坐,二人推辞说家中有事,不便多留。

老族长和几位叔公听此话脸上当即露出不悦,这是兄弟当了官,就不把族长和族中长辈们放在眼里,看着也是想另起族谱,另开祠堂了。

老族长拉长脸说:“老叔的家不去,你祖上的老宅也该去瞧瞧吧?你们兄弟出息,是老宅风水好,祖宗保佑,可不能忘了本呐!”

“叔教训的是。”高明通赔着笑脸说。

老族长看了眼人群中的高昭,说道:“你这三个侄儿在老宅守孝,你兄弟不在,你们是长辈得管得问,不能饿得几个孩子饭都吃不上。”

高明通一脸震惊,“怎会如此?”忙转身叫高昭近前询问。

高昭没答,老族长先发话:“全族的人都知晓,腊月里饿得挨家挨户讨饭,这还能作假?”

“这不可能!”高明通朝弟弟看一眼,一脸疑惑不解,“每个月都是差人送米油银钱,虽不比以前在家里,绝对衣食无忧,何至于讨饭?”

老族长冷哼,若不是亲眼见,还真不信他们能这么对三个没娘的孩子。

“难不成三个孩子还有米不吃,等着挨饿?”说话的是高明秋,他性子耿直,见不得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高明达忙上前解释:“三哥误会,我家二嫂过世,几个孩子孝顺来老宅守孝,我们也心疼。家里的确每个月都差人送东西过来,二哥还特地嘱咐过,岂敢苛待几个孩子。想来是下面办差的人贪了去,回去后必定严查严惩。”

高明达又走到高昭身边,搂着他肩头慈爱地道:“是三叔疏忽大意,让你们受苦了。你这孩子也是,为什么不和家里说,闹了这么大误会。幸好今日族长说了,否则大伯和三叔还蒙在鼓里。日子久了,岂不是让别人误会叔伯不慈?”

将所有的错误都推到下人和高昭的身上,自己一身干净。

高昭知晓现在他们姐弟没有能力和叔伯摊牌,杀母弃子之恨只能深埋心里,装作不知情,要和他们继续维持表面关系。

他躬身道:“是侄儿不想给大伯和三叔添麻烦。”

“怎说这等傻话,你这样苦了自己,叔伯心中更自责内疚。”

“侄儿错了,以后不敢了。”

“嗯!”高明达轻轻拍着高昭,“待会三叔过去看看你们缺什么,回去让家里都置办齐全给你们送过来。”

“正是。”高明通附和,“以后有事一定和家里说,你们在老宅你爹时时挂念,年前还写信回来问你们,叮嘱你读书。”

高昭点了点头,“谢大伯、三叔。”

他们兄弟一唱一和,对侄子的关心都写在脸上,挂在嘴上,旁人听到这只以为是场误会,没再说什么。

老族长也欣慰地颔首,这才有做长辈的样子。

一群人离开祠堂朝前面村中去,老族长不由得和高明通陈述几个孩子前段时间艰难,族人各家各户帮衬,才熬过来。

高明通笑着应了声,转开话茬,对老族长和几位叔公道:“明进得祖宗保佑,考了状元当了官,现在给圣上给朝廷办事,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但心里念着族人。他年前来信交代,说想出钱修缮祠堂,让我问问几位叔伯的意思。”

众族人当即侧目望过去,全都意外,连高明达也跟着愣了下,疑惑地望向大哥。

修缮祠堂是大事。高家祠堂的确已经好些年没有大修,有几处略显破败。如今高家出了个状元,在朝当官,这是光宗耀祖的事,祠堂自然不能显得太寒酸。别的不比,在临水县,怎么着也得排得上号才行。

最初老族长和族里人也都以为高明进会这么做,却不想他面都没露,其兄弟也没表态,族人这才对他们兄弟不满。如今主动提修缮,族人自然是欢喜的。

高家祠堂修得有牌面,他们族人也跟着脸上有光,说出去也得人高看一眼。

老族长原本还沉着的脸,这会儿挂上笑容,乐呵呵道:“劳他还想着,咱们祠堂着实要修得气派些,让祖宗们知道子孙争气。”

“是!”高明通又道,“我们兄弟不常在村里,修缮的事还要劳烦叔辛苦安排。”

“叔是一族之长,应该管着,等过些日子天暖和些就能动工。”

“那就劳叔费心了。”

到了村里头,老族长和几位叔公热情招呼高明通兄弟到家里坐,高明通推拒,也没人再有不高兴,全都客客气气笑脸相陪。将他们兄弟送到村西头老屋,老一辈的去族长家中商议修祠堂的事,几位同辈人则在老屋前陪着。

财能不能通神,姐弟三人不知道,但是能收买人心就摆在面前。

为族中修祠堂,就能够让所有原本有意见的人全都闭嘴,若是再给点好处,族人只怕都要被收买了。

三人隐隐生出担忧。

踏进老屋,见到门窗破败,堂屋内只有简陋的一张木板床,一床破破烂烂的被子,旁边一个石头垒起来的灶,上面是一个瓦罐。房间另一侧堆着树枝和稻草。

高晰兄弟四人忍不住眉头皱一大把,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高明通叹了声,带着歉意道:“大伯不知道每个月送来的东西被下人贪了,回去后必严惩那该死的东西。”一通冠冕堂皇的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好似他还是那个疼爱晚辈的大伯。

高暖知道得罪不起他们,高明通说什么,他们听什么。

高明通说到煽情处,她眼含热泪道:“侄女以为大伯不管我们了。”

“大伯看着你长大的,疼你们都来不及。只是你娘忽然过身,你爹伤心太深,所以才让你们回老屋代他陪着你们的娘,你们都是孝顺孩子,也多替你们爹想一想。”

高暖点了点头。

高明通又拍了拍高昭的肩头,嘱咐他这两年好好读书,“大伯回去就让人给你送些书来。”

“谢大伯。”

高明通等人没在老屋多待,离开老屋,村里的几位叔伯将他们送出村子,看着他们的马车翻过牛山才说说笑笑朝老族长家去,口中无不称赞高明通兄弟没忘本,是念着族里的。

高暖姐弟只觉得讽刺,一个连结发妻子都杀,连亲生子女都杀的人,他的眼里只有名利,他们会念着谁?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信高明通兄弟今日所言。

回家的路上,高明秋就对自家二哥说:“他们兄弟看着对侄子心疼,从头到尾没一句交代族人照看的话。若真是心疼,肯定句句不离嘱托。还说什么送的东西叫办差的下人贪了,哪个下人如此蠢敢全部贪了?不想活了?”

高明秋冷嗤一声,“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呢!”

高明夏知道自己弟弟对高明进兄弟一直有意见,劝着道:“别瞎猜,不过这次给族里修祠堂,的确做得很好,没有忘祖。”

高明秋呲了自己二哥一声,“你等着看吧!真情还是假意,用不了多久就瞧得出来。”

*

翻过牛山的马车里,高明达询问修祠堂的事,他并没有听二哥提过。

高明通说是自己的想法,不能让族里的人觉得二弟太过寡义,修祠堂不过花点钱,能够让族里的人都满意,传出去对二弟和他们兄弟名声也好。

高明达认可,祠堂只是修缮,并非重建,花不了多少钱,倒是两利,没有异议,

接着,想到几个侄儿的事,感慨道:“二哥何必如此呢,小昭他们还那么小,就放在老家养着不跟在身边就是了,碍不着他的事,毕竟是亲骨肉。”

高明通拍着三弟的腿,提醒道:“小昭是长子。”

原配长子,放到哪里,都是妨碍。

高明达皱起眉头,对侄儿终是有些于心不忍,“旸儿还小,还不懂事。”

“你不是不知,他出生那天,你二哥摔伤了手,当年的春闱生生耽误了,你二哥一直不喜欢他。”

高明达又叹了几声,兴许这也是二哥喜欢次子的原因。次子出生没几日,二哥就乡试高中,二哥一直认为次子是他的福星,最后也将他留在身边。

都是亲骨肉啊!

他最后问:“大哥准备怎么做?难不成还要再……”

高明通怕他心软,拍了拍他,让他别过问,并朝后面马车睇了眼,提醒他:“孩子那里,你留心些。”

“我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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