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时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七点多了。
他打开看完,看了三遍才确信这视频里的扇娘是他们的废物中单。
【四时】:这哪来的?
【随其】:下午的时候排到了,是他本人在上线?
【四时】:是……吧?
江衍时也不敢确定,他只见到了宿时回屋子,但不确定他下午打没打游戏。
【随其】:你们训练挺凶啊,时间都能训成这个样子?
【随其】:我听说他还进医院了?
【四时】:怎么,想来我们战队了?
【随其】:观望而已
两个人的对话点到为止,江衍时知道陆云随是怕宿时想不开走歪路,他又和陆云随道了谢,然后开门准备去找宿时。
宿时的宿舍和他对门,江衍时敲了敲门没有人理。
他以为宿时睡了,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听见楼下训练室言蹊大叫一声。
“我不服,妈的时间你他妈是不是开挂了啊,草再来一局!”
江衍时皱了皱眉,下楼拐进了训练室。
宿时听见声响回头,看见他之后脸上的笑意往下落了落,然后捅了捅言蹊。
江衍时看见了他的所有动作。
宿时在害怕他。
言蹊背对着门,没看见江衍时,还在跟宿时吵:“你他妈凭什么这么牛逼,擦了,不行,下一把你别带闪,我他妈不信这还打不赢你!”
宿时没说话,示意他回头。
言蹊看见他的表情愣了下,头还没转过去就听见江衍时的声音炸在自己耳边。
“出息了?”
“衍哥?!”
言蹊下意识心虚:“哥你怎么下来啦?我们吵到你了吗?”
“听到你想让宿时不带闪跟你solo了。”
江衍时走过去看言蹊电脑上的游戏界面,言蹊急急忙忙捂住屏幕:“他都赢我四把了,我就想赢一把不行吗?”
江衍时闻言看了一眼宿时:“几把?”
“四把。”宿时垂眸,乖乖地说下午和言蹊的solo。
江衍时额角跳了跳:“你作为IX的首发射手和失忆队友打了四把全输了现在想要让对方不带闪现再和你打一把?”
言蹊抬头望天。
江衍时拿他没办法,又转头问宿时:“为什么要和他solo?”
宿时沉默半晌,最后小声说了一句:“因为想打比赛。”
江衍时愣了愣。
“我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就想要找他们solo,电子竞技实力说话,我想把你们打服告诉你们我有这个实力。”宿时气势不强,也就表明他并不是在说大话:“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之前要提解约,但是现在的我,想要反悔只能用这个笨办法。”
宿时说完就抬头看向江衍时,他眼睛很亮,但眼尾却有些薄红,像是哭过的样子,额头上还缠着纱布,看起来又惨又漂亮。
到这时候江衍时才能堪堪记起来,眼前这个男生刚过18岁生日。
“那打服了吗?”
“好像没有。”宿时又垂下头:“但是我都赢了。”
眼前的男孩乖顺,和从前一样,但是却又不一样,从前的乖顺里带着的是自卑和怯懦,而现在宿时展现出来的乖顺却带着顽强生命力的韧性,江衍时看着眼前的男生,脱口问出问道:“还要继续证明自己吗?”
“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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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钟后,IX首发队员在训练室里集合大眼瞪小眼。
“证明自己吧。”江衍时把人叫下来却没说别的,靠在桌子边上作壁上观,宿时下意识看他,江衍时莫名想到接他回来的时候,在车子上对方满含惊喜的眼睛,顿了一下,然后替他把话说完。
“时间现在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本来是应该和他解约的,但他想证明自己现在很强,所以叫大家过来solo,常规规则三头一塔三局两胜,赢了就让他继续待在战队,输了就解约。”
“可以吗?”江衍时转头去问宿时的意见,宿时想说自己没有说要解约,但是看向低气压的栀子和桉叶,知道自己如果不能赢下来的话那留着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释然地长舒一口气,然后点头。
“规则可以随便你们定,但我一定会赢。”
这句话训练室里安静了好久,宴溯时的实力大家都清楚,这种solo规则,不用拿塔,按照他的实力,被杀三次也是轻轻松松。
三头一塔的SOLO规则是在1V1的地图上,击杀对方三次或者推掉对方的一座防御塔即算作胜利。
“诶……”言蹊脾气虽然不好,但却是个很容易哄的小孩性格,和宿时打了一下午solo之后已经对他有所改观,因此这回有些看不下去,小声提醒:“没必要吧。”
宿时看了眼言蹊,朝他露出一个感谢的笑,言蹊闹了一个大红脸,骂骂咧咧跟江衍时一块去靠着去了,宿时直接坐在电脑前,然后看向对面的两个人。
“谁先来?”
“我。”栀子踢了踢椅子坐在自己的电脑前:“你爱拿什么英雄拿什么英雄,但我会让你今天心服口服地离开IX。”
宿时没说话,而是建了一个1V1的房间。
栀子是IX风格非常鲜明的选手,他没有经历过漫长的青训,打法又凶又野,第一局两个人拿到了同样的英雄镜花。
镜花是目前版本的T0打野,她的每个技能都能在地图上布置一个镜子,同时每个技能也都能从镜子中进行穿越,非常强势,是经典的手法英雄。
其他人都有些意外,宿时居然不拿中单而是选择打野。
但宿时没什么表现,他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
之前在原来的战队宿时被称作十项全能选手。
虽然主要训练的是中单,但为了适配战队的需求,偶尔也会玩一些其他的位置,以应对比赛时不同的战术和体系。
当时的宿时拿手的位置有两个,除了中单位置就是打野位置,宿时那时候被成为战队青训生的手法怪,首发选手都打不赢的天才新秀,而宿时在打野位上玩的最多的英雄就是镜花。
前期两个人和平发育,没有发生很大的摩擦。
但宿时一直骚扰栀子的发育节奏,导致他在补兵上暂落后于宿时,而也就是这一个微小的细节,让宿时比栀子多买了一个小布甲。
90点的防御值被宿时利用到极致,三次极端的换血对抗,都让宿时在丝血下得以逃生,他最后拿下了这一场SOLO的胜利。
“我艹……”言蹊在江衍时身边小声感叹。
江衍时看着也有些惊讶。
他视线落在宿时身上,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起了宿时。
少年很瘦,但在江衍时印象里宿时没有这么瘦,或许是在医院的这几天没有吃好,普通的T恤在他身上有些空荡,素来带了一点婴儿肥的脸也出现了分明的棱角,眼神有些凶,抿着嘴打架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周身气压很低,宿时的手指纤长,点在键盘上的速度很快,看起来有些眼花缭乱。
江衍时觉得有些不对,然后反应过来了。
宴溯时的手速没有这么快。
他不觉得失忆这件事会让一个出现这么大的变化,况且还能让一个普通玩家能够有和职业玩家1V1赢两局的可能。
没错,宿时又赢下了栀子。
这一局他拿到的是飞天,轻盈又狠辣的中单角色,开启大招后在鼓上跳舞,在鼓点节奏下0.3秒内免疫一切技能,因此栀子选到的角色几乎碰不到宿时,一手飞天被他玩的出神入化,栀子只在他用掉净化之后偷袭才侥幸拿了两次人头。
“怎么可能?!”看到自己输了的时候栀子几乎不能相信,他看向宿时,眉头皱得能掐死苍蝇。
宿时抿了抿唇。
“我赢了。”
即便是再不服,良好的职业素养也让栀子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他退出房间,拿着账号在另一个电脑上登录,去复盘刚才那两把自己的问题去了。
接下来的是桉叶。
桉叶是一个很沉稳的选手,宿时在翻看他们比赛的时候注意到在赛后语音中桉叶很少发言和说话,他有自己的想法,也很少出现失误。
同时也是目前IX身价最高的选手。
游戏载入,宿时没有去思考桉叶的英雄选择,直接锁掉猩红。
猩红是定位法师的上单角色,武器是鞭子,缠住敌方可以吸血,保命和续航能力都是顶级,是个solo局的常胜将军。
上单的T0级别英雄有很多,而无论是坦边还是战边,都是可以兼具输出和坦度,在无法明确得知对方的英雄选择时,选出一个solo强势英雄就是最佳选择。
桉叶选到的是赊刀人。
赊刀人有预知能力,被动是在敌方视野消失1分钟之后看到对方的位置,同时武器是真伤武器,护盾没有办法抵抗。
赊刀人是很常规的选择,在很多上单英雄会有护盾的情况下,选了一手真伤的赊刀人,宿时暗赞,很聪明。
但猩红太灵活了,而且手还很长,最终这局比赛的人头比以3:2的结局落下帷幕,宿时险胜。
桉叶输了之后挠了挠头,半天没有动作,宿时问道:“继续?”
桉叶却摇了摇头。
“赊刀人是我的拿手英雄,我知道你这把算是险胜,但始终是赢了,你下一把要是拿真正意义上的中单我不一定能solo过。”
宿时愣了愣。
“啊?不打了?擦那就让这小子赢了我们?”宿时还没有说话,言蹊第一个不服:“哥你去,你去叫他看看什么叫辅助天花板!”
江衍时摇了摇头,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宿时,问他:“时间,你之前……一直是在藏拙吗?”
虽然宿时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实力非常强悍,但江衍时不能接受一个选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藏拙”,那是不尊重竞技赛场的表现,因此江衍时已经做好了决定,一旦对方点头,那他一定不会让宿时继续待在IX战队。
虽然会违背一开始提出SOLO对决赢了留下的承诺。
宿时转头看江衍时,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
但刚开口他却没再继续说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江衍时或许会怀疑原身是不是本身就不想打比赛,也会怀疑他进入战队是不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宿时没办法出演宴溯时的人生,在面对江衍时的问题的时候只能懊恼闭嘴。
江衍时却还在看着他。
在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的同时,他发现宿时左眼下有一颗泪痣,不是很明显,但是仔细看的话能看到。
训练室里的众人不知道江衍时为什么突然对宿时发难,都不敢出声,宿时站在原地平复了很久自己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然后抬头看向江衍时。
“我很抱歉。”宿时缓缓开口:“因为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对自己出尔反尔的态度也……也感到很抱歉,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
江衍时定定看着,打断了他的话:“可战队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宿时被江衍时这句话定在原地,垂下眸子,委屈的情绪几乎是在瞬间就漫了上来,他能明白江衍时突如其来的指责,如果让宿时面对这样一个用“藏拙”来当借口的队友他也会二话不说拒绝对方。
可宿时没有办法解释,他想说自己是想打比赛的,想说这个机会不是给原身而是给他的,但是说不出口,这样怪力乱神的话讲出来,说不定下一秒战队就把他扭送精神病院。
他能说的只有一句句苍白又单薄的“对不起”。
江衍时已经做好准备对方用失忆来搪塞自己了,但宿时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咬牙站在自己面前,挣扎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江衍时承认自己心软了,他想,或许没必要让已经失忆的人来面对这样刁钻的苛责,江衍时松了口。
“你放心,战队暂时不会和你解约。”他叹了一口气:“但我需要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治好你的病之后给我一个关于比赛合理能接受的答案,而在此之前,我需要你每场比赛都保持最佳状态去面对,可以接受吗?”
宿时猛地抬起头,忍了将近十分钟的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他胡乱抹了一把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以。”
“那好好休息吧。”
江衍时不欲和他说太多,心里虽然慢慢成型了一个关于战队的计划,但是需要交涉的事情太多,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训练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