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杀声渐渐停下来。

盛泽嘴角溢出鲜血，捂住胸口，气息紊乱。忽然他笑起来，越笑越大，院子里只能听见他的笑声。

颜怜怕他有什么后手，抬手封住他身上几大穴位。

盛泽闷哼一声。

“你笑什么”，颜怜冷声问。

盛泽并不看他，目光先看向李意：

“琉璃城主”

然后再看向陈言笙：

“玥城城主”

陈言苼救人的动作没有停下。

盛泽笑了：“我以为，是我一直将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们每个人原本都该按照计划一个一个死去。陈言苼，你明明应该一蹶不振，就该待在玥城，你怎么会去望月涯。还有叶瑄”，他的视线又转向李意，“我不相信，一个人的变化会这么大，叶瑄根本不会在意陈言苼的死活，在他眼里只有丹药，他是个十足的炼药疯子”。

颜怜没听懂，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谢问似乎听懂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自顾自抚摸笛子，长长的笛声因常年抚摸蒙上一层雾色光泽，笛尾的红绳依旧飞扬。

不知何时，雪下得大了，每个人身上都覆盖上薄薄的银白。

“你想问什么呢”，李意从容上前，一步一步，没有一城之主从小接触到的礼仪，他走的很随性，不羁，叶瑄那张千年不化的冰山脸，在李意脸上却生动起来，如朦胧月色雪山，在暖阳照射下，一点一点化开，潺潺流水顺着山脉流下。

不多时，李意就走到盛泽面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是他的，也是别人的。

“我想跟他说几句话”，李意对颜怜说。

颜怜没动：“他很强，你制不住”。

“没事，至少现在能制住”，系统给的能力还没到期。

颜怜沉默一会儿，抬头看向谢问。

谢问站在不远处，对他点了一下头。

“行”，颜怜收了霜雪剑，墨发被雪打湿，他不管李意做什么，朝谢问的方向走过去。

“你说的没错”，李意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如果是叶瑄，早在你布局的时候，他就应该一头撞进去。毕竟他可是一个疯子，疯子怎么可能察觉出危险呢”

盛泽呼吸变重。

李意伸手虚握住他的脖子，冷的。

“三年前，你其实就可以杀了叶瑄，那时候你明明在琉璃城”

盛泽对上他的眼睛，很少会有人直视李意，那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渊。

李意说的对，三年前他就去过琉璃城，见过真正的叶瑄，知道叶瑄是怎样的人，那时候他有机会杀他。

“为什么不动手？”李意靠近他，手上慢慢开始用力，原本冷的皮肤开始发热，血液奔腾。

盛泽没有回答。

李意在他耳边说：“因为他还有用，他能帮你制造更多杀人武器，他的毒药，他的身份，他的性格，都在你算计之内”。

“可是，你不是他，不然今天赢的人是我”，盛泽没有情绪的开口，“你是谁，你没有易容，我不信这世上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一声叹息，李意始终是冷静的，他微微一笑：“我是你的创造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盛泽，你的身上带着我的影子，你年少经历的苦难，源自我的经历”。

这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真相。

李意让系统屏蔽他们的声音。

盛泽觉得这个很荒缪，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这么说呢”，李意组织一下语言，“是为你存在的。不过当它开始运转的那一刻，一切都开始变化”。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盛泽觉得他可能在说笑，这个人是神明吗，凭什么掌控他的人生。

“倒是问到我了”，李意松开手，新鲜的空气从口鼻灌入，盛泽弯腰撑住身体，大口大口呼吸。

李意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

“我来这里，是为了救一个人，仅此而已”

他不说是谁，盛泽也清楚是谁，心照不宣的。

“原来如此”，盛泽又开始笑，好像前半生没有笑够，全部都堆到现在。

李意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你现在在霜雪城待不下去，这里的百姓是不会放过你的”。

盛泽制造的毒人实在是太多了，每一个都是血海深仇。

“我不怕死”

李意状似无意：“你不怕死，那宋清清呢，她也不怕死？”

盛泽呼吸一滞。

李意又在他耳边微不可查地说了句话，然后转身离开。

盛泽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

“结束了？”颜怜问。

李意点头：“结束了”。

“他怎么办？”颜怜又问。

李意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远处的公子。

“带回去”

颜怜不是傻子，他直接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我不会害你们”，李意轻声开口。

颜怜明显还想说什么，被谢问拉了一下，不满回头看着他：“干嘛？”

谢问目光淡淡，只轻轻看颜怜一眼，就让颜怜回想到什么往事一样，顿时气势弱了些，不再咄咄逼人。

李意趁此机会脱身，往陈言苼的位置走去。

伤亡人数太多，陈言笙为了能照顾所有人，一刻不敢停歇，竭尽全力施救。

李意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一小会儿，然后开始帮忙。

他不会医术，但他有药，叶瑄炼制的救命丹药，很多。

拿出来，他一颗一颗分别喂给伤员。

一直过了很久，所有人都处理好后，陈言苼才停下来，站在庭院中。

原本血染的红色，一直下着的大雪，覆盖了所有。

——

在得知李意和陈言苼的身份后，盛清大吃一惊，原本以为来的人只有谢问和颜怜，怎知两位大人物都一起来了。

这时候有人建议他，趁此机会，扣押两位城主，霜雪城便能顺势成为夜凉国第一大城。

这个建议被盛清否决。

开玩笑，先不说霜雪城究竟有没有能力扣住这两位，就说扣下他们后，成为众矢之的的他们能不能抗过去都难说。

他现在就想赶紧把他们送走，免得在北域出什么问题，他要负责。

可惜，这两位想不想走，什么时候走，不是他能决定的。

身份暴露后，再藏在城外暗桩就不合适了。盛清给他们在城主中安排了一个位置绝佳的庄园。

院子里，种着一棵梅树，开的夺目至极。

梅树下，李意坐在石桌前，唉声叹气。

原因无他。

陈言苼自从回来之后，除非必要，便绝不会跟他多说一句话，连睡觉也是分房睡。本来吃饭的时候还能见上一面，谁知道他突然发现冯尚在医药方面天资不错。

现在每天两个人窝在药房里，捣鼓新药。

陈言苼并不吝啬自己的医术，将自己所学都交给冯尚，吃饭也是他们两个一起，完全没有带上李意的意思。

媳妇就在跟前，你知道他生气了，想哄他还无从下手，这把李意愁的，连对颜怜抓到宋清清这样的事情都不关心了。

为了防止意外，李意让他们先把盛泽和宋清清送回玥城——本来盛清想要留下盛泽，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受盛泽那么多压迫，自然想报复回去。

不过李意拒绝了，盛泽再怎么说都是他的主角，就算是受欺负也只能自己动手，怎么能让盛清来。

“吱呀——”

屋门开了。

李意抬头看过去。

冯尚从屋里出来，手上抱着一大堆书，面色红润，看起来颇为开心。

李意：“……”他更不开心了。

冯尚触及李意的视线，缩了缩脖子，心想，这叶瑄城主还蛮凶的，这么喜欢言苼城主，看不得别人跟他待一起。

这样想着，他赶紧抱住手里的书，朝李意点了点头，然后飞速离开。

李意：“……”

他长得很吓人？！

早知道就不留下他了，本来想着能牵制盛清，结果什么用都没有，还不如当时放他走了。

李意脑海里胡思乱想着，突然想到现在屋里只有陈言苼。

好机会！

李意眼前一亮。

他环顾四周，做贼似的偷偷遛到门口，探出头往屋子里看。

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陈言苼背着他正在挑选药材，有些药材受了潮，不能跟正常的药材放在一起，得挑出来。

一举一动，尽显优雅。

陈言苼没有察觉李意的视线，这些天他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有办法同他好好说话，只能先冷着他，晾着他。有时候看着他哀怨的表情，陈言苼觉得好笑，明明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做起这种动作却毫不违和。

想着，陈言苼不小心将药材弄混了，正想把它捡出来，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抱住他的腰，吓得他手上的东西全掉了。

李意贪恋陈言苼的气息，恨不得天长地久，只在这一刻。

“你做什么，放手”陈言苼故作冷淡开口。

李意把脸埋在他的脖颈，蹭着他冰凉的发丝，嘟囔道：“我不放，我就不放。言苼，你多久没理我了，是不是不要我了，你这个负心汉——”

陈言苼满心无语，他认真说道：“松手”。

李意这才不情不愿松开。

“言苼”

李意小声叫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