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怜开玩笑似的说:“不会死在这里吧”。
他们体力已经在长时间的行走和饥饿下被耗尽,这使得他们不得不找一块比较干燥的地方,停下来休息。
谢问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迷阵中的风很大,吹在人脸上生疼。
颜怜叹气:“没想到我会饿死,这种死法真憋屈”。
行走江湖,早就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颜怜想过很多种死法,独独没有想过这样的死法。
说出去他威风赫赫的名声怕是没了。
周围雾蒙蒙,看不出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过了很久很久,颜怜都有些困了,模糊间他听见谢问说:“你不会死”。
颜怜抬眼看他。
谢问自己情况也好不了哪去,唇色发白,手指藏在衣袖下面微微发抖。
看了一会儿,颜怜笑了,他说:“谢问,你在害怕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谢问鲜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每次失控都在一些意料之外的话语上。谢问鬼使神差地叫了声:“颜怜”。
颜怜应声:“嗯?”
“你有没有……”,这时候谢问竟然说话还斟酌一番,“在十四岁,发生过什么事情”。
“十四岁?”颜怜想了想,“那年我遇见了言苼,他救了我”。
谢问似乎有些不高兴:“还有呢”
“还有什么”,颜怜低头沉思,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印象,他抬头想问谢问,忽然瞥到谢问腰间挂着的笛子。
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谢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颜怜支着脑袋问了这么一句。
忽然发现他们两个离得很近,颜怜清楚感知到谢问身上独有的冷香,冰冷的衣袖轻柔地打在他的脸上。
谢问垂眸:“见过”。
颜怜换了个坐姿,活动一下僵硬的关节:“什么时候的事?”
见谢问不言,颜怜以为他生气了,于是补充了一句:“我这个人记性不大好,有些时候见过的人转眼就忘了”。
谢问随口道:“那你真是厉害”。
颜怜:“……我是认真的,你要说不说?”
也许是林间的风太大,太冷,钻进骨缝里,像是要把魂灵都冻结一样。谢问身形动了动,走到颜怜身边,挨着他坐下。
颜怜给他让了让位置。
“当初颜公子说要花千金娶我,久候多时,不曾想你竟是忘了”,谢问平淡说出这句让颜怜心惊肉跳的话。
颜怜瞪大双眼:“啊?”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他自己都不知道。
“陈年旧事”,谢问补充一句。
“等下”,颜怜认真说道,“你是不是记错人了,我绝对不会对一个男人说这种话……”
谢问淡淡瞥了他一眼。
颜怜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难道当时……你是女子?”
谢问毫不犹豫回答:“不是”。
过了会儿,他无声吸了一口气,缓慢说:“只是换了女装”。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颜怜总算想起当年那件事情。
他初入江湖,见什么都稀奇,又爱管闲事,年少轻狂惹了一群仇家,其中有个人比较难缠,也不是什么生死仇,颜怜只好躲着他走。
可惜此人武功不怎么样,人情好的很,找的帮手一个接着一接,惹得颜怜烦不胜烦。
有一天,他走在大街上被堵,对方人数众多,加上周围都是百姓,颜怜只好找机会离开。
躲进一家院子里才把那群人甩掉。
蓦一回头,正好与院中一位姑娘对视。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裙,脖颈上带着珠宝,有着一头颜怜从来没有见过的银发。
见他突然出现,姑娘没有惊慌,神色平静,目光遥遥与他对视。
颜怜有些尴尬:“姑娘抱歉,我是无意间闯进的,没有恶意”。
姑娘的声音冷淡,不带一丝烟火气:“你是谁?”
“在下颜怜”
“为何而来?”
“啊,我就是……”外头响起敲门声,打断颜怜的话。
门外正是追颜怜的那伙人:“开门,开门”。
姑娘目光移向门口:“找你的?”
颜怜点点头,正想说他立刻翻墙离开,就看见姑娘移了移位置,给他指了一下屋内。
“你是让我藏着吗?”颜怜不确定问。
姑娘点头。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颜怜顾不上拒绝,只想赶紧甩掉这群狗皮膏药,便进了屋藏了起来。
屋子里没有人,收拾十分干净。
他听见门被打开。
接着就是一群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响起。
那群人跟颜怜一样,被姑娘的容貌震惊。
结结巴巴开口:“姑姑姑,姑娘,有没有见过,见过一个穿红衣的男人?”
“抱歉,没有”一如既往冷淡。
那些人显然不在意她的冷漠,殷勤追问:“姑娘家中可还有人,成婚了吗?”
“我要关门了”
姑娘看似清瘦手上的力却很大,拉着门将所有人推出去,关上门。
颜怜出来对姑娘感谢道:“多谢姑娘,大恩无以为报”。
姑娘看了他一会儿,把颜怜看的坐立难安,才开口说:“公子要走?”
颜怜点头。
姑娘施施然坐在院中凳椅上:“你走吧”。
颜怜以为这只是一场露水缘分。
第二天他出了城,一路向东,打算去夜凉国最繁华的商城——玥城。因为走的随意,他就牵了一匹马,带着一把剑离开,遇上突遇大雨实在走不了了,他只好在最近的茶摊停下,点了一壶热茶,等候雨停。
平日里茶摊只有三两个人,今日却有十几位,也不喝茶,就静静看着车道。
颜怜能确信他们都是会武功的人,应该身手都不凡,聚集在这里,是为了避雨?
没过一会儿,一行车马自他来的方向过来,大约二十多人,护送着一辆奢华的马车。
他听见茶摊老板小声嘟囔:“不知道哪位贵人路过,真有钱”。
颜怜拿着茶杯喝了一口,暖了身子,目光不由自主跟着他们。
马车路过他的时候,车帘被风撩起——夺目的银发瞬间吸引了颜怜的注意力。
是她?
昨天那个姑娘。
此刻她端端正正坐在马车中央,目不斜视,颜怜只能看见她身边的小桌上摆着一根长长的笛子。
她应该没注意到我,颜怜心想。
既然如此还是不打招呼。
马车即将从茶摊擦肩而过,颜怜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热气氤氲模糊了视线。
“叮——”
不知从哪里射出的暗器擦过姑娘的脸颊,死死陷入车厢壁中。
茶摊中十几个人抽出所佩武器,冲上去直直朝这马车。
马车周围的人反应很快,立刻说道:“有刺客,保护少主!”
雨下的越来越大,几乎是大颗大颗打在人身上,很疼。
茶摊老板早就看情况不对,立刻躲了起来。
刺客身手不凡,那些守护马车的侍卫不是对手,眼看刺客就要接近马车里的人。
姑娘死死握住手中的笛子,雨声太大,笛音的效果会被大大削弱,甚至比不上一个普通剑客。
刺客的剑近在眼前,千钧一发之际,颜怜挡住这一击,揽住姑娘的腰迅速离开马车。
这姑娘看起来柔弱,实则腰腹有力,人甚至比颜怜高一些。
情况实在糟糕,刺客接二连三地上,颜怜只有一只手回击,战斗力大大降低。
姑娘声音不大却很冷静:“你先放开我”。
颜怜皱着眉,现在已经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转眼看见自己的马,立刻拉着姑娘上马,驾着离开。
刺客也抢了姑娘他们的马,追了上来。
颜怜暗骂一声:“阴魂不散”。
慌不择路之下,他驾着马直接往山上去,周围树木又高又大,几经周折,他们终于甩掉所有刺客。
不过有个坏消息。
他们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