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贾政发了话,贾兰终于能清清静静读了几日自己的书,准备许久上了科场。
贾荀也过了七个月的生日,或许是因为他经历两世,上天还是给了他补偿,他身体健壮头脑灵敏远胜前世。长了这么大,一回病都没有生过。
王夫人见孙儿健康伶俐,没有半点病弱之态,自己对黛玉剩下的那点儿心结也就渐渐解开了。她已年老,每日除了带着贾荀玩耍,就是给贾荀做衣裁鞋,年轻时候那点子争强好胜的心渐渐平息。
贾政就更不必说了,对儿子时他还能冷下脸严厉斥骂,对孙子,他只剩下慈爱。
“哎呦,荀哥儿,这可不是能玩儿的。”贾政举高手里的书本儿希望能逃过贾荀的毒手,王夫人在旁边给贾荀做肚兜,看贾政逃难样心疼的收拾书堆儿道
“老爷,荀儿还小,手上没个轻重也是有的,可他愿意拿书玩儿,不正是说明他爱书吗?您那一堆书留给他玩儿嘛,沾沾文气也是好的。”
贾政瞪了王夫人一眼,正要说话就见贾荀瘪了嘴,瞧着是要水漫金山了。贾政忙把书塞回贾荀手里,“好好好,荀儿拿着玩罢,也是我们荀儿懂事,打小喜欢读书。”
说着话贾政把贾荀抱到膝上,把手伸进贾荀衣领摸了摸,见没有出汗才放心的把贾荀揽在怀里说要给他读诗经听,这也是贾荀最喜爱的活动。贾政咏诗经是有独特的韵律的,让人仿佛回到先秦之时,纯朴烂漫。
贾荀随手翻来手中诗经一页,贾政握着贾荀的小手,指着诗经上的字句读道。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
“荀哥儿怎么翻了这一页……”贾政忙把书合上,心里却升起了忧虑,这一句来自《黄鸟》,是悼念秦国“三良”之死的。实在是不大吉利。
王夫人不怎么懂这个,只看贾荀茫然的坐在贾政怀里便心疼道“荀哥儿小孩家家,老爷莫要吓到他了。”又扭身令彩鸾取了佛手给贾荀玩。
贾政也觉得自己多心,只举着佛手逗荀哥儿往自己怀里扑,王夫人一面绣花一面笑眯眯的看荀哥儿抓不到佛手,气性颇大的开始揪贾政的胡子。
这边祖孙三个其乐融融,那边贾兰院子里医生正给兰大奶奶道喜,原来兰大奶奶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后头姨娘也有一个一个多月身孕的。
但兰大奶奶实在笑不出来,自从贾兰去了考场,李纨的性子越发古怪,有时是夜里难眠盗汗,干脆半夜起来捡起佛豆,有时是喜怒不定,身边几个丫头都为此莫名其妙挨了训。
此时爆出来有孕,她还真不敢说是喜是忧,但是这种事情更不能不说,便道“更衣,陪我去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这时正靠在榻上正跟黛玉和几个小丫头摸骨牌,一屋子的姑娘媳妇玉动珠摇红飞翠舞,热闹极了,笑闹声老远儿就能听到。
“老太太真是极有福气的。”兰大奶奶站在廊下等丫头回话,她羡慕的听了听屋里的声音,对一旁的小丫头们说。刚留头的小丫头正是懵懂的时候,什么都敢往外说。
“老太太这两日高兴的很,宝二爷读书用功,宝二奶奶这几日也总陪着老太太。老太太还说,等荀大爷身子结实些,就带荀大爷去金陵老家玩。”
兰大奶奶笑眯眯的听着,心里却有些酸涩,人的心都是有亲疏远近的,可怜自己一直不是被亲的那一个。
等进了屋,老太太明白了兰大奶奶的来意,高兴极了“好好好,没想到我有福气还能看到我的玄孙呢!”又令珍珠开库,去取布匹补品珠宝。
“我这里还有几匹上进的麒麟纹的番布(就是松江棉布的一种),除了给荀哥儿的,余下的都给你拿去。这种布给孩子做衣服最好了。”
兰大奶奶见老太太喜不自胜的样子放下心来,也附和了几句。
几人正说着话,却是李纨到了,原来是贾母和黛玉摸着牌就想起自己余下的几个孙媳妇,想着凤姐现在还在屋里修养,便只叫了李纨来摸牌。
李纨见了兰大奶奶也是一愣,自己这个儿媳妇说好听了是敦厚老实,说难听点儿就是笨嘴拙舌,极少养长辈屋里去,今天怎么凑到老太太这里了。
贾母见李纨发愣,就知道兰大奶奶没跟李纨说这个事情,黛玉玲珑心肠,也知道李纨这两年的执念,想的更深一些,明白是兰大奶奶怕挨李纨的排头,根本没跟婆婆说,是直接把事情捅到老太太眼前了。
果然,李纨听了这事儿先是喜后是忧,贾母见她脸上有忧难免不乐,道“珠儿媳妇,兰哥儿有后是好事,你怎么还挂了脸了。”
李纨哪敢说自己前段时间的事儿,低头道“媳妇,媳妇是担心兰哥儿,小孩子难免贪嘴,怕他误了功课……”
兰大奶奶听了这话把头低了又低,心里却是暗恨,天下哪有得了孙儿还这样嚼舌的祖母。
黛玉见李纨说的越来越不像样儿,赶紧岔开话题,贾母也不真想训斥李纨,毕竟这么多年寡母带儿辛苦难以与外人道也。
几人陪老太太说说笑笑,等老太太累了便一并退下。李纨和兰大奶奶回自己院子,黛玉则又去看凤姐儿。
这回凤姐儿的院子里终于有了人气儿,几个小丫头带着巧姐儿在院里里踢毽子,大姐儿则坐在廊下绣花,时不时抬头看看妹妹。
凤姐自己则挪到窗边,也捡起了账本儿,正核算着这几个月院里的花销,贾琏靠不住,她总得给两个女儿多多考虑。
凤姐见黛玉前来,高兴的把账本子搁到一边道“我这里也就妹妹常来了,平儿,快把玫瑰露拿来给妹妹冲了喝。”
凤姐又指指屋里新添的摆设道“这些东西都是我婶娘前两天送来的,说我身子不好得慢慢将养,还拿了不少上进的布匹说是给琏二爷,我瞧着还是拿给荀哥儿穿,没得糟蹋了好东西。”
黛玉笑笑没有接话,又听凤姐说“刚小丫头跑过来说兰儿媳妇有了?”“是啊,兰儿媳妇有了,兰儿一个姨娘说是也有了,两个人只差一个月。”
凤姐点点头,面上难免带上一点儿寂寥,当年她刚嫁进来何等的风光,又是跟贾琏蜜里调油的时候,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落得这样境地。
黛玉知道她心头苦涩也不好多劝,但她们谁也没想到仅仅几日后,荣誉却是与挫折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