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天漫长又酷寒,府里除了每天辛苦学习的贾荀,其他人多半都过上了了悠游玩乐舒服猫冬的日子,但就是如此,黛玉也没能多见到湘云几次。
湘云除了刚进府在老太太跟前热闹了一回,其余的时间大都是呆在梨香院的小佛堂里。老太太邀了她几次,但看她总是不大自在也就不再强求,只是时不时差身边儿的丫头送点儿什么过去,生怕下头的人怠慢了。
但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贾荀反而成了府里跟史夫人接触最深的人。
那天下学,贾荀学了一脑子的八股,便想着自己也附庸风雅一回,就往大观园里去折梅,行到曲径通幽处,就看到有个小孩儿蹲在地上,手里还攥着半块什么点心在啃。
小孩儿看到有人过来忙站起了身,哇的就哭了出来,贾荀这才发现原来是中铭,问了半天才知道这孩子自己偷跑出来玩儿,结果自己在大观园逛迷路了,又怕又饿,这点心还是之前从湖边祭拜落鹤处的桌子上偷得。
贾荀赶紧牵了他的手往梨香院去,中铭被人牵着也就慢慢不哭了,反而兴奋的问道“荀哥哥,他们都说咱们家里的湖里有老大的鱼,还有蛇精,是真的吗?”
贾荀逗他道“不止有蛇精,还有鱼精,假山里还有兔子精,蝈蝈精,晚上还有狼精抓人,下回你再自己偷跑出来,就等着被精怪们吞了吧,正好你这细皮嫩肉的,人家都不用开火,直接生吃。”
中铭不屑的大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儿了,你别想蒙我,蛇精还有可能,都说蛇有灵,那蠢兔子可成不了精,还有蝈蝈精,亏哥哥你说的出来。”
贾荀被逗的不行,正要再说两句,就被尖入云霄的“中铭!”吓得一抖。中铭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一把抱住贾荀的腰嚷道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不敢了,兔子精别吃我啊!!我不好吃啊!!!荀哥哥救命啊!!”
贾荀无语的抬起了头,就和面带尴尬笑容但脸上还带着泪痕的湘云对视了,两个人又默契的低头看了一眼埋在贾荀怀里热热发抖的中铭一眼,还是贾荀拍了拍中铭道
“中铭弟弟,你看看是谁来了?”“啊……原来是母亲啊。”
中铭松了抱着贾荀的手,一头扑到了湘云怀里,湘云看起来也吓坏了,狠狠拍了他两下道“偏是你最胡闹,如今这样的天气,你有个什么,你要我怎么活啊?”
中铭咧了咧嘴想哭,但看贾荀还在旁边站着,就强憋回了眼泪,只解释道“我就想出去瞧瞧,园子里那么漂亮,母亲你却不让我去玩儿。”
……
“园子里当然漂亮但是……”湘云看了贾荀一眼,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贾荀自然明白湘云的未尽之言,也明白如今的尴尬,赶紧说有事儿要回了。
但湘云叫住了贾荀道“今日的事儿多亏了哥儿,哥儿不如来我这里喝一杯茶。我那儿没什么好东西,但却留有几坛上好的江心水。”
贾荀本不想应,但中铭生怕自己回去会挨湘云的打,赶紧跑过去拉着贾荀的手苦苦劝说道
“荀哥哥来吧来吧,我还有好几个会动的小兵儿呢,可好玩儿了,咱们一块儿玩儿啊!”
贾荀最后难却盛情,还是跟着中铭和湘云去了梨香院。中铭一进了院子一溜烟儿的就跑了,也不顾身后几人慢点跑的叮嘱。
湘云看着中铭的背影不好意思的对贾荀道“这孩子打小儿让我和他父亲惯坏了,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中铭聪明伶俐,哪里就添了麻烦呢?再说了,咱们都是亲戚,一家子人不说两家的话嘛。”贾荀客套着,跟着湘云进了屋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孩子多方便照顾,湘云的屋子隔断很多,贾荀一进去除了圈椅小几就看到左右两边各用两道画着大漠风景的大屏风立着。
湘云见他盯着屏风看笑道“哥儿许是没见过,画这屏风的时候我还怀着果儿呢,那是果儿父亲也在世。
我当时随果儿父亲上任,我们行至大漠,正看到落日彩霞压在戈壁上,紫金辉煌如天宫临凡,果儿父亲就说这风景定要画下来,结果误了时辰,我们还差点没能进城。”
或许说的高兴,湘云又带着贾荀往屋里走,贾荀不好多看,只大致扫过,只觉得过于简素,摆在外头的也就几瓶花草字画,古董玩件儿竟是一样没有摆出来。
“哥儿瞧,这些都是那些年我们在外头东奔西跑时留下的画儿。”湘云把贾荀带到书桌前,从画缸里抽出了几卷画展开。
一幅画画的是江南烟雨,还有的画着皑皑白雪孤舟冷亭,还有洛阳的牡丹燕北的梅花,每一幅画都画的极为精心,从落款儿看,每一个地方湘云都跟着跑过了。
“我对画只是略懂皮毛,你的姑姑画画才叫好,当年还画过整幅的圆明园呢,可惜也是多年没见了。”
“哥儿可能不知道,我姑娘的时候同大家一同住在大观园里头,冬天烤肉赏雪,春天品花对诗,日子过得快活极了。
前两天凤姐姐还跟我说你们也要开诗社,要我说这种冷天儿就该去梅园里玩儿,那里头好像是有屋子的,不如提前叫婆子收拾了,可以烤肉可以赏景可以折梅,闹腾的玩儿的烦了还可以取梅心雪,做花签,那才有趣儿的很。”
贾荀听了也觉得有趣,便邀道“夫人不如同我们一起,我们没什么见识也不大会玩儿,上几次玩儿的都不太尽兴。”
湘云摇摇头道“你们小孩子玩,哪还有带着大人的道理,甚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觉得有人盯着最是扫兴,远没有哥儿如今稳重,想来哥儿的性子更类你母亲。”
贾荀笑道“我怕是远不如父亲母亲,我的诗写出来,只怕只能算糟蹋笔墨。”湘云不信“哥儿可瞒不了我,我是知道的,你父母的诗才都极为好,哥儿不必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