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停歇后,大堂里死寂了好一会儿。
华也庭跟死里逃生似的,脸颊边和额头全是冷汗,喘着粗气望向自己的手。
他的手……还好好的,完好无损,没有出血,甚至连一道小伤都没有。而那把刀,被非常精准地一甩,正好插在他拇指和食指之间的缝隙。
厌双臂环抱,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斥着对弱者和败者的嘲讽。
厌站起身,走到华也庭面前,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残忍地笑着:“吓到了吗?胆子真小。”
真是的……他怎么可能真的动这个废物。
虽然将华也庭的手剁了,会让他感到很爽,并且他又不是不敢,只是,这份灾厄,可以肯定会转移到小七身上,所以他现在暂时还不能动这个人。
一想到这儿,厌便面露阴郁,担忧着小七被他人捆绑利用的命运,心想要快点找到解除之法,这样他才能早点将脑子里模拟很多次的千刀万剐付诸实施。
华也庭恨恨地跟厌对视,忽然想到什么,跟着大笑起来:“没想到殿下还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只会吓唬吓唬我,怎么,为什么不动真格?是不敢,还是忌惮什么?”
厌微微笑道:“你这一手真是好算计,让自己的妹妹来跟我做交易,一来,送她进密教替你笼络密教势力,二来,送我上战场,给我设了个圈套,想趁机伏杀我,你还知道给自己留条退路,若计划失败,就将全部罪责推到妹妹头上。”
华也庭还是笑:“不对,不对,还有第三个目的。”
还有一个目的?厌慢慢地皱起眉,眼神阴鸷地盯着华也庭,开始缜密地思考,还有什么事情被他漏下了。
难道是小七也在他的算计之内?可厌并没有想出什么能利用小七,带给华也庭好处的算计。
不过,好像也无所谓了。前两条目的,华也庭一条都没有达成,就算有什么第三条,估计也无法实现。
厌轻蔑道:“到目前为止,你的算计一条都没成功吧?你妹妹没能进成密教,被我截下来,现在送走了,至于我,也好好地从边境回来了,我要是告诉你,这其中,都有小七的巨大功劳,不知道你会怎么想啊?”
华也庭不笑了,他想到戚明漆耳边多出来的耳坠,那仿佛是一个暧昧的信号,让两人不清不楚的关系昭然若揭。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厌收紧手指,将华也庭的头发攥住,“只是因为留你全须全尾在,我才可以好好的、更好的,享受我的‘战利品’。”
华也庭被他扯得头皮生疼,面露迷茫,对他的话无法理解。
厌松了手,站直身体,一脚将那颗人头跟球似的踢开:“这一次,我最大的收获,可不是这颗人头。”
“先前皇帝要我选妃,皇宫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我将碧灵公主带回崇云宫,他们以为,那就是我的选择。”他低笑道,“但现在……碧灵公主跑了,这皇子妃的位置又空了下来,你说,我是不是该找‘罪魁祸首’索要补偿呢?”
华也庭听得一知半解,他想到一个可能性,又不敢相信。
“听不懂也没有关系……”厌道,“其实我现在再叫你一声‘大舅哥’,也还是蛮合适嘛,毕竟小七不是你的小弟么?”
他跟发现什么乐趣似的,乖戾地叫了好几声“大舅哥”,全然不顾华也庭的脸色越发阴沉,简直像是想杀人。
“别再叫了!”华也庭近乎崩溃地大喊一声。
厌反而因他的反应更加高兴起来:“大舅哥,先委屈您在这儿待几天了,等我享受了‘温柔乡’回来,再考虑怎么处置你……”
他一边得意,一边迫不及待想离开去见某个人。刚走到门口时,却听见华也庭声音传来:“厌殿下——”
厌停下脚步,拢着袖子转过身,脸上不见笑意。
华也庭收起那副谦和君子的作态,阴沉沉地望着厌:“既然您已经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那我也没必要藏着掩着,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厌没答话,只拿漆黑的眼盯着他。
华也庭微笑道:“您若是看我不顺眼,最好还是早些下手……否则,不久之后的某一天,我相信,您一定会为今日的决定,而后悔。”
厌笑道:“凭什么?凭你命硬?还是凭你是天命之子?”
“对,”华也庭微微点头,“就凭我是天命之子。”
厌猛地沉了脸色,眉眼间透出一股阴鸷。黎云有些担忧地朝他投去几眼,生怕他一个没忍住,就跳起来将人杀了。
华也庭低低地笑出声:“这一次虽然没让您蒙受什么损失,但是,我的目的,也不是完全一个都没有达成。”
赶在厌发怒之前,黎云上前去,将华也庭又踹回地上,攥紧他的衣领:“说清楚。”
华也庭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的妹妹……毕竟是我的妹妹,临走之前生怕再也见不到我这位好兄长,特意写信来告诉我,她要跟着谁,要到什么地方去……”
黎云仿佛被火烫了一下,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惊疑不定地望向厌。
但在厌开口之前,黎里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连礼都忘记行,直接奔向厌,在他耳边飞快地低声说了几句话。
当听完黎里说的话后,厌漆黑的瞳孔骤然一缩,紧盯着华也庭,而后者仿佛看出来了什么,脸上笑容逐渐扩大,几乎掩饰不住的得意。
厌转过身,疾步离开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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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华也萱前往濯空城的黎姓侍卫,三个只回来了两个,两个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重伤,跪在厌脚边,跟他说了此行的经历。
九黎族人大都英勇神武,以一当十,却遭此经历,看来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其中一人伤势轻点,主要是他在说:“南朝派来那名将军,跟南质子压根就不是什么政敌,他早已暗中站队贵妃,这事儿很多南朝朝臣都不知道,自然没有传到北边来。”
“从南质子那处得到消息,知道殿下要派人护送碧灵公主去濯空城,那将军便秘密遣出百人小队,在前往濯空城的必经之路拦截我们。我三人有心无力,奋战到力竭,最后还是公主不忍连累我们,主动站出去,跟对方离开。”那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我等有辱殿下使命……”
厌问:“他们将人带到哪儿去了?”
那人回答道:“属下不知,只是看方向,倒不像要回下南国。”
厌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从地上起来,下去休息。两人又一次磕了头,这才让黎里领着离开。
黎云有些不好的预感,抱拳朝厌行礼:“殿下,是否需要属下带人去追查?”
厌却微微摇头:“不必,我已经知道人送到哪里了。”
黎云面露诧异。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知道,他们肯定是要将人送回密教。”厌阴沉沉地道,“一个被送往敌国和亲、未婚先孕的公主,不管留在下南国,还是送回我身边,对他们来说,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还不如让她去完成原本的使命,进入密教,成为他渗透密教的棋子……”
事关密教,黎云也不敢插嘴,安静等待厌的命令。
“此事先不要声张。”厌道,“我改日试探一下长老们的态度。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黎云感觉这不是他应该多问的,但厌朝他看了好几眼,仿佛在暗示他提问。
于是黎云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是何事?”
“当然是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厌没忍住扬了扬眉梢,“孤零零地熬了二十多年,终于到我吃一吃有家室的苦了……”
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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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离开刑部,刚一走到门外,便看见等了许久的戚明漆飞快跑上前来,比划着问他关于华也庭的事情。
“他……暂时还没什么事。”厌牵住戚明漆有些发凉的手,覆在自己掌中,“我们现在,要先去见见皇帝。”
戚明漆穿进书里来,这还是第一次跟皇帝这么近距离地相处。
在北灵帝召见臣下的书房里,北灵帝坐在上方主位,厌坐在他右侧椅子上,而左边椅子上,则坐着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人——密教的大长老。
戚明漆原本以为,密教是那种类似死宅见光死一样的存在,整天呆在那座暗无天日的宫殿,除了必要的祭典,根本就不会走到外面太阳底下,没想到竟然会在皇帝这里看见他们。
他没跟皇帝跪下行礼,应该说是压根没机会,因为刚一进门来,厌就往椅子上一坐,指着神色略有些迷茫的戚明漆道:“我要的人,就是他。”
北灵帝当即没绷住,抄起手边镇纸,朝着厌砸了过去,刚好砸在他脚下,“砰”的一声发出巨响,四分五裂。
戚明漆被这阵势吓一大跳,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偷偷地望着这三方。
北灵帝哆嗦着手指,指向厌:“你要一个男孩?!”
他感到非常之匪夷所思:“还是那个质子手下的人……”
大长老在旁,面上依然覆着兽形面具,只是声音见笑:“陛下,消消气。”
北灵帝满肚子火气,越想越气:“朕精心给你挑了这么多女孩,你一个都看不上,最后看上一个男孩……”
“说明你眼光不怎么样,我的眼光才是最棒的。”厌漫不经心地道,“今天把人带过来,就是想知会你们一声,我要跟他,在密教宫殿成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