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玄本来正认认真真在奏折上写着批复，然而身边如成实质的目光实在难以忽视，偏偏那人还一句话不说，他只好先行发问：“你有什么事吗？”
“素玄，我们成亲好不好。”
“呲——”素玄笔下一歪，划出了一道墨痕。
他转过头，“罪魁祸首”正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他瞧。
“成成，成亲？”
“你想做我的道侣吗？”夙月又问他。
“我……自然是想的。”素玄放下笔，转身正对她，“倒是你，真的想清楚了？”
夙月将脸凑近了些，“只要你不负我，一切都好说。”
“这个负……是指什么呢？”素玄不闪不避，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如果我有事欺骗了你，那算不算负心？”
“骗？这六界之中有谁能骗我。”夙月嘴角翘起，“我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姜夙月，我是海妖小珠儿。”
素玄觉得，还是这样自信张扬的月儿更顺眼些，“那么海妖小珠儿，你希望我做到何种地步？”
“胖鱼哥哥，如果你我结为道侣，你的心里就不能再装别人了，明白吗。”
素玄回道：“傻珍珠，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受得了我这多疑敏感心思深的性子，哪会有别人。”
“就怕万一呀，素玄，你一定不能背叛我。”夙月将手放在素玄心口，脸上满是温柔甜美的笑容，“如果有一天你变了心，我就杀了你。”
素玄反握住她的手，脸上也满是温柔笑意，“那你可得好好修炼，早日修上神境。”
“怎么，你怕我做不到？”夙月轻笑一声，眼神忽地变冷，“素玄，杀人可不是比斗，跟修为高低没有关系，想要一个神仙悄无声息地死去，有很多种方法。”
素玄没有被吓到，反而提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月儿，你知道冥族是怎么来的吗？”
“冥族？”夙月诧异地挑挑眉。
“传闻天地初开的时候是没有冥族的，凡尘之境的生灵寿数耗尽会留下一道魂魄，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消散，凡境之上陨落元神则就地散开，再无痕迹。但有一日，一位神君魂飞魄散后元神却意外地重聚到一起，化成了另一个他，只是重获新生的他没有肉身，没有修为，也没有过往的记忆。
不过虽不记得旧事，神君对自己的功法招式却都还留有印象，于是他凭此再度踏上了修行之路。但死而复生的他周身总缠绕着一股阴凉的气息，花草树木一旦被他靠近就会枯萎，寻常生灵与他同处一地也会接连生病虚弱，所以他被迫一个人修行，一个人居住。
很多年以后，他又重新修成上神，并在机缘巧合下寻回过往的记忆，也终于明白了天道之意。
绝境之下，给予一线生机。
此后像他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来自各族，本领形态各异，但身形若有似无，气息也诡异得很，很好辨认，最终，他们有了一个统一的称呼：冥族。
冥族之人修炼时所吸纳的元气总是会变成可以吞噬生机的冥气，加之曾为上神之身，修炼又很快，所以六界划分时，冥族被单独归入了一界。”
“好好的你说这些干什么？”夙月有点糊涂。
“上神之境如果陨落，元神会有一半机会入冥界，转生成为冥族，而神位之下，没有半分可能。”素玄抓着她的紧了紧。
夙月望着那双仍如当年初见时清澈的眼眸，忽得明白了他的意思。
素玄温柔地看着她，可说话的语气却透着一丝伤感，“月儿，我是怕你杀了我之后，再跟着一起走，可我转生成为冥族，你却魂飞魄散，多不好。”
夙月红着脸收回手，“厚脸皮的胖鱼！”
——
素玄作出承诺，第二日便去找了天帝。
“父帝，儿臣与夙月情投意合，想娶她为妻。”
天帝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可是想好了？”
“儿臣已经想得很清楚。”素玄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确定自己不是受了海妖神力的影响？可别以后又嚷嚷着自己被骗，闹出笑话来。”
“月儿并没能继承这种力量。”
“这样吗……”天帝有些意外，这事他还真不知道，不过也不算个坏消息，好歹能少个隐患，“你想好就行，她几岁了？”
“一千五百九十岁。”
“一千……她爹是不是凡人？”
“父帝也知道？”
天帝点头道：“璃梦，我与她也算是老朋友了，这么多年，不是受海妖神力蛊惑而爱上她的，仅有三人。一个参悟大道，斩断情丝去了神界，一个后来移情别恋，被璃梦一刀斩杀，还有一个就是那凡人了。”
素玄有些惊讶，夙月的爹……还挺特殊的。
天帝又道：“她有段时间一直在找起死回生之法，不过你也知道，六界生死轮回皆有定数。在人界凡人去世魂魄会归于地府，由阎君指派重新投胎，但上了天界，一旦生命消亡，便是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可能剩下。海妖神力得天独厚，然天道有恒，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也很容易失去，璃梦错过了这份真心，想再找回又谈何容易。”
真心……轻易逝去的心也算真的吗？素玄有点不明白，他既喜欢月儿，便不会再动摇的。
“璃梦子嗣有点多，又分散各界，你们打算往迷雾海发多少请柬？”
“一份寻常请柬即可。”素玄回道。
“什么？”
“海妖女王……并不知道月儿的下落。”
“有矛盾？”
“算是。”
“终身大事也不准备通知她？”
“对。”
“你要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到时候再说嘛。”
“那日后你们成亲女方的亲友怎么办？”
“可以去请白泽上神，怎么说也是她的师父。”
“那万一璃梦当场认出她来怎么办？”
“很多年没有见了，应该认不出的。”
“见面当不认识？”
“嗯。”
“你们俩……这算是臭味相投吗？”
“父帝！”
“那我换个词，物以类聚。”
“父帝，儿臣很认真地在和您商量呢。”
见儿子一向乖巧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恼羞成怒，天帝心情很好，“行，你都认定了，我还能说什么，挑个日子给你们俩举行定亲仪式。”
素玄有点奇怪，“定亲？天界好像没有定亲的规矩吧，直接成亲不行吗？”
“你们两个小孩子，成什么亲？”
素玄见父帝还拿他当孩童看待，忙道：“儿臣已经一千六百岁，不小了。”
“鲲鹏要满一万岁才成年，你不是小孩子是什么？”天帝语出惊人。
“一……一万岁？”素玄愣住了，继而呆呆地低喃，“那岂不是要月儿等我八千多年？”
素玄声音虽轻，天帝却听得很清楚，又冒出一句：“海妖也是万岁成年，着什么急。”
素玄：“……”一时不知该从何处问起，他只好道：“为什么会那么久？”
“上古神祇皆是自混沌而出，不同于一般生灵，其本身及血亲后嗣通常都是需要万载才能进入成年阶段，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天帝理所当然道，“你没发现自己长得比别人慢很多？”
这就是他小时候怎么也长不高的原因吗，素玄有些无语，这都什么事！
“可是父帝，儿臣记得炽翎也才一千岁，已有好几房妾室，金乌不也是从混沌中诞生的吗？”
“他都不知道是帝俊多少代的孙子了，血脉稀薄，已算不得金乌，若是不能飞升上神，寿元最多也就一万年，你们和他怎么能一样。”
素玄：“……”
——
夙月听说这事之后倒没有太介意，反而笑着说起以前的事，“难怪我们两个小时候怎么也长不大，原来一万岁才算成年。”
素玄难以释怀，“还要那么长的时间，一万年，等我们正式成亲，金涂都该有孙子了。”
“有什么可着急的，照陛下的说法，咱们俩的寿命都还长着呢，反正就算成亲也是我们一起住在这碧波宫里，和现在没多大区别呀。”夙月安慰他。
“怎么没区别，成亲就能住在一个屋子里了。”
“你的主殿和我的偏殿离得又不远。”
“不远也是分开的，更何况定亲不用结契，不用立约，也没有洞房花烛夜，咱们不能算真正的夫妻。”
“誓约要真的有用六界就不会有那么多分离的道侣，立不立根本不要紧，至于洞房花烛……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吗？”
“不知道啊，在人界你又没真的嫁给我。”
“那不就得了，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慢慢等呗，反正总有一天我们会成年，也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道侣。”
素玄被她这么一说，突然发现一切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也是，先定亲吧。”
素玄挽住身边人的胳膊，把头枕上了他的肩膀，“素玄，对我来说只要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我不在乎那些表面功夫，只要你的心一直不变，什么都不重要。”
素玄把头靠过去，“我也是，月儿，只要你能一直陪着我，一切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