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那天山中格外热闹,之前巡视山中情况的弟子都是金丹初期,现在九尾天狐还未找到,于是都换成了元婴中期的弟子,第一次钟声响起,山下隐约响起了鞭炮的声浪。
前山祭祀之地是个非常大的白玉广台,台上放着仙逝的师祖牌位,弟子们乌泱泱伏跪了一地,阿初趴在地上,悄悄地左右观望,心中疑惑,以前她不是连祭祖都不用来吗?怎么现在还要来祭拜祖师?
今天早上她还打算吃完早饭就直接出山去玩的,结果比她更早的是明央师姐和仙药堂的师姐,硬生生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一番简略的梳洗过后就坐在了铜镜前,镜中的少女还晕乎着,半眯着眼睛,双手托腮撑在桌上。
“师姐,你们这么早来找我干什么呀?”
明央站在她身后,拿着木梳给她梳发,少女的发丝乌黑细长,垂至腰间,她边梳边说:“今日是祭祀,你忘啦?”
“我没忘,不过往年祭祀我都不用去的,怎么今年我就要去了?”少女叹了口气,转过身子拉着她的手,“师姐,这些天我一直在院子里练习剑术,你同我说说看,掌门师父怎么还没有让师兄从长幽山出来?”
话音落下,明央还未开口,旁边帮她熏衣裙的仙药堂师姐就接了话,话中惊讶:"你还不知道吗?孟师兄早就出来了,只不过这些天一直在前山准备祭祀。"
师兄出来了为什么不回湖光榭?难道——
她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慕锦,难道师兄知道湖光榭住了外人?
明央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阿初收回视线摇摇头:“没什么,师兄的伤怎么样了?”
“我观孟师兄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难道长幽山内真的有能疗伤的寒潭?”仙药堂师姐嘀咕着。
没事就行,阿初放心了,转身对着铜镜,任由明央给自己梳发上妆,她生的白,不需要多加妆,明央给她涂了点养肤的玫瑰霜,面部肌肤更加红润,又上了点口脂,使得她看起来更加娇媚可爱。
阿初看着头上的金钗步摇,微蹙着眉:“这样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放心吧,绝对不招摇,等你到了前山就知道比你穿着打扮更漂亮的都有。”明央按住她的肩膀,在她鼻梁侧边点了一颗黑黝黝的痣,“师妹真好看。”
阿初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的时候她长得不好看,爹娘总说她以后会嫁不出去,虽然说她不怎么想嫁人,但是听到亲人这么说自己还是会难过。
“好啦,快去试试合不合身。”仙药堂的师姐拿着熏好的裙子走过来塞到她手上。
她拿来的裙子很鲜艳,海棠红的主色点缀些许翠绿,犹如春日盛放的鲜花,阿初有些犹豫地看着手上的裙子,说道:“我没穿过这种颜色的裙子。”
她的衣柜里都是师兄替她置办裙子,每逢师兄下山除妖回来时都会带许多时新的布料和当下最火的胭脂,也不管她用不用穿不穿,下次还会继续带。
“师妹你这么白,穿这种颜色肯定好看。”
阿初被推着去了屏风后,人影绰约,空中香气悠然,她刚解到里衣,突然想起来慕锦还在门口站着,于是说:“你先出去把门带一下。”
明央和仙药堂师姐面面相觑,以为她害羞,结伴出去还带了门,路过慕锦看都没看他。
少年则曲腿靠着柱子,双眼盯着木门,似乎方才的景象还在面前。
阿初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花,两位师姐有说有笑地观赏着鲜花,门口有一只白色灵宠慢悠悠地走来,跳到明央怀里拱了拱,叫了两声,可爱极了。
明央揉着它的头,温声:“我知道啦,师妹还在换衣裳,马上就来。”
阿初换好衣裳打开门,腰间两根渐变绿的飘带被打开门的风带起,发髻上的珠钗随着荡漾,相撞出响声。
她先是对着慕锦比了个口型:“好不好看?”
慕锦侧过头,耳廓红了一圈,“勉强吧。”
少女笑盈盈地提着裙子跑下楼梯,明央拉着她转了一圈,‘啧啧’两声:“师妹果然美得惊人,这一打扮还不得迷倒多少师兄师弟啊。”
“师姐胡说!”阿初捂着脸,拉着他们往院子外面走。
慕锦看着手上的灵信:师兄出来了肯定要回来住,你快些离开罢。
-
跪拜结束,阿初站起来,孟浮玉站在人群最前面,她踮着脚也看不到,之前的每一年都不来,连她的站位也没有,只能站在后面。
祭拜完祖师就是上香,弟子们挨个点香,这一下也耗时过长,阿初穿过并不算紧密的人群站在孟浮玉侧后方,悄悄扯着他的袖子,“师兄,你出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孟浮玉不着痕迹地扯回衣袖,双眼看着前方,“为何要说?”
顿了顿又道:“不是让你去东陵吗?”
阿初低下头,小声:“师兄为我受罚,我怎么能自己离开?”
孟浮玉没说话,识海中,湖光榭那个玄衣少年无声收拾着东西离开了院子,他面色才温和了些。
“师兄,我的新裙子,好看吗?”阿初从他后面探出脑袋,浅笑盈盈,眼里满是欣喜。
孟浮玉扫过她,眸光闪烁,淡声:“尚可。”
阿初更高兴了,但不过只是一瞬,心中便忧愁起来,看来师兄还不知道掌门师父已经把当年的事情告诉她了。
强改凡人命格,天谴一般是落在修改者的身上而非被修改的那个人,只要她保证师兄的安全,那就不会有事。
因为点卯册上没有她的名字,以至于所有人都点完了才轮到她,师兄带着她一同上了白玉广台,巨大的香炉里整齐地插着不少的香,阿初从旁边的托盘上取了三根香点燃,叩拜之后小心地插在香炉里。
完事后就是跪着最后一次叩拜,额头搁在手背上,小心地瞧着身边的人,见他还没有点完香,自己也不敢起来,等他叩拜完才起身一同走下白玉广台。
阿初能明显地感觉到有不少人在看着自己,也或许是在看师兄,毕竟师兄长得很好看,她不由自主地揪住裙子,布料皱在一起,显得局促不安。
孟浮玉垂下眸子看了她一眼,“今年不能下山了。”
“啊?”阿初仰头,惊讶一瞬又想起来九尾天狐还在山中,现在自然是以捉拿九尾天狐为重中之重,下山去玩什么的当然不重要了,她笑了一声:“没事啊,本来也没打算下山的。”
“嗯。”
一上午过去,所有祭祀的仪式基本已经完成了,傍晚时万山林里传来了一声兽叫,叫声惨烈,引得整座山的人都戒备了起来,长老们脸色更是难看。
先前不过是猜测九尾天狐在万山林,如今看来猜的倒是不错。
对于九尾天狐在万山林里阿初表现的并不算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有些担忧,过去了大半个月,它冲出灵潭结界受的伤恐怕早就好了,师兄的伤刚好,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捉它,但师兄为人正直,道心清净,这种事情他向来是义不容辞的。
她有些忧愁地看向孟浮玉,只见他微微拧着眉,看着万山林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炽热,引得青年回头看她,不明所以地问:“有事吗?”
阿初回过神,头摇的像拨浪鼓,提着裙子就跑开了,红色的裙摆飘扬,像一只灵动的蝴蝶,孟浮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
掌门走至他身边,“浮玉,若万事强求,便不会有结果。”
“我没有强求。”孟浮玉回答。
他带阿初回来不过是对云山的人有愧,再无其它。
“但愿你真的能看清自己的内心,”长老轻叹一声,问道:“方才我与长老们商议了一番,九尾天狐一日在山中那便一日不安,只有将它再次封印才能安定人心,浮玉,你可愿一同前往?”
孟浮玉抿着唇,大袖里的手搓捻着,思量了片刻,便说:“愿意。”
阿初站在藏书楼下,门口值班的师兄她认识,两人寒暄了几句便让她进去了。
慕锦曾被九尾天狐所伤,肯定见过,带着他一起去万山林肯定很快就能找到。
藏书楼很大,里面的藏书数不胜数,阿初随意环顾了几圈,顺着楼梯去了二楼,楼中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踩在地面上都能清晰地听到回音,走到楼梯口就看床边桌案上窝着一只黑色的猫,脖子上系着一根淡红色的项圈带,上面不知道串着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阿初放轻了步子走过去,却还是将它吵醒了,圆润的眸子看了一眼又闭上,“你来干什么?”
她蹲在矮桌上,戳了戳它的尾巴,“你别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刚才万山林传来异动,掌门下令封山,所以不能下山玩了。”她小声说着,歉意十足,早知道就不跟他说人间新年有多好玩了,这样他就不会好奇让自己带他去。
黑猫冷哼两声,把头埋进臂弯里不理她,尾巴也藏了起来。
“今年特殊嘛,要不然明年,明年我带你去,好不好?”
黑猫睁开一只眼瞅着她,“真的?”
阿初笃定:“真的!”
她说完就感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眼睛也睁不开了,身上酸软无力,“我——”
话还没说完就倒在了桌上。
慕锦化出人形,坐在桌子上,抬手撩开她脸颊上的碎发,随后端起茶盏浇灭了桌角的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