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琼楼神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两只鸟羽鲜艳的重明盘旋在神宫之上。
“阿离大人又跑啦!阿离大人又跑啦!阿离大人又跑啦!”
小神童抱着一摞书卷往神宫的方向跑去,跑得太急,最顶端的书卷掉了下来,滚了数米,上面画着被冰雪覆盖的昆仑仙山。
“你的东西掉了。”
小神童回头,见到人惊恐了一瞬,然后乖乖行礼,“宿,宿王。”
被唤作宿王的男子颔首,“你家大人去哪了?”
“这,这,这小的也不知道啊。”
小神童支支吾吾,明显有瞒,宿王哼笑一声:“你若不说,那我便让你下凡界历一道情劫如何?”
“不不不,”小神童撒手跪下,书卷落了一地,许多下凡历情劫的神君都没有回来过,他可不想去,“大人去,去酆都城了。”
话罢他的头垂的更低了,额头直接磕在了地上,半晌没有听见面前的人再说话,心有余悸地抬起头却发现那人已经离开了,只余原地稍冷的气息。
神域之上乃天道,天道遣诸神,神各司其职,唯独宿王的职责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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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城内。
女子乔装打扮后进入了一家赌坊,赌坊烟雾缭绕,鬼挤着鬼,她走到其中一张赌桌前将手中的东西搁在桌上,众鬼抬头看去,见是她瞬间起哄,“是阿离大人来了,不知今儿大人想赌什么?”
女子摩挲着下颚,思索片刻:“听说你们城主在后山种了一山雏菊?我的宫殿里正巧缺点生机,今儿就赌你们城主的雏菊如何?”
“这……”众鬼为难,“阿离大人若是想要城主的雏菊,只怕不太可行。”
“为何?”
整座酆都城谁不知道那满山的雏菊是城主亲自照料的,珍贵无比,若是让城主知晓他们拿雏菊做赌,指不定会灰飞烟灭,连一丝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阿离大人若实在想要还是去找城主吧。”小鬼将她放在桌上的东西推了回去。
阿离拿着东西正想着该如何办便瞧见门口站着一白衣男子,不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宿王还能是谁?
“宿王怎的来了?”她走过去,看稀奇似的。
宿王上下打量着她,淡淡开口:“恰巧路过。”
“只是路过吗?”阿离凑近他。
“是。”他脸色不曾变。
两人一同往酆都城外走,她不知他此行为何,便问道:“难得见你出一次神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宿王淡淡应了声:“东边业火汇聚,有泄入人间的风险,我前去将其封印。”
阿离点头,打架杀魔她在行,但阵法封印却不甚通透,就算去了也没用,还不如回去睡觉,“我先走了,对了,听说人间的糕点果子好吃,你若是还路过的话不妨给我带些?”
进入酆都城的缝隙极为难找,恰巧路过这种鬼话三岁孩童都不会信。
“嗯。”宿王点头,朝她伸出手。
她不明白,“作甚?”
“银子。”
阿离一怔,差点忘了,宿王在神域不愁吃穿,没事也不会下来,身上肯定是没有凡间钱币,而她就不一样了,她是以魂身在奈何桥被天道点召上来的,对人间的东西多少会有点馋,身上时常会携带银子以备万一。
她扯下腰间的钱袋子放在他手心,叮嘱道:“省着点用。”
宿王这次连应也不应她了,拿了钱就离开了,阿离站在酆都城门口,回望里面,上神域之前的记忆犹在,她实在是想好好感谢这位酆都城主,只可惜次次来都见不到人。
千余年的时光已过,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
山野林间,裴寂竹梦醒,此时已天光大亮,日光穿透树林间隙洒下一些微弱的光,他蹙眉坐起,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四下看了看,琉璃灯碎裂在一旁,里面的火苗不知去向。
回想起昨夜头便又痛了起来,叹息间想到了那个梦,做梦时真实到几乎身处其中,可现下想要捕捉到一丝细节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站起来时险些摔倒,低头瞧去才发现脚边竟有一只断臂,手臂断裂的地方像是被妖兽撕咬过的,肌肤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又像是中过毒。
他正欲伸手将断臂拿起就听见前面有一道破风的剑气,来不及多想,抬手唤出‘春生’抵挡,但还是被打翻在地,滚了两圈才勉强稳住身体,撑着剑单膝跪地,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
“早知道你如此不想活我还不如趁早杀了你!”
未见人先闻声,裴寂竹抬袖抹掉嘴角的血迹,摇摇晃晃站起来笑道:“泠姑娘来晚了。”
泠烟冷哼一声:“说不定下次就是来给你收尸了。”
“对方没有存要杀我的心思,若非如此,泠姑娘恐怕真的要来给我收尸了。”裴寂竹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
“昨夜我并未离开祠堂太远,估摸着也就十步左右的距离,在我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却被雾障困住,”他说道:“此处不安全,还是快些离开吧。”
泠烟睨了他一眼,心想除了让他一路跟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找到炎陨,或许探一探他的灵台便会知道为什么他身上会有炎陨的气息了。
只是探灵台对人的神识损害极大,搞不好会因此变成痴呆也说不准。
“下次不会了。”
她正思索着,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微怔,“什么?”
裴寂竹抿唇,神色不明,将话具体重复了一遍,“下次不会一个人走了。”
泠烟看着他,觉得奇怪,昨夜难道是发生了什么,竟让他如此乖觉,不过也好,只要他能安分一点,事情便会快上许多。
裴寂竹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泠烟与昨夜梦中的女子竟有几分相似,是巧合还是……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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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暮云跟芙黎焦急地等在门口,见他们回来脸上闪过一丝戒备,而后才松了口气,芙黎跑上去抱着她:“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
芙黎指着地上的残肢断臂,“自从姑娘走后就不断有脏东西扮作姑娘和二公子的模样回来,一波接着一波,我手都杀酸了。”
她十分委屈,倒给泠烟看笑了,随着芙黎指的地方看去,地上果然有许多尸体,裴寂竹神色微变,说道:“这与我方才看见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伤口……”
他顿了顿,问道:“你们是用剑杀的他们?”
芙黎点头:“那是自然。”
“用剑杀的怎会有如此狰狞的伤口?”泠烟抽出剑戳了戳尸体,谁知刚碰到就撕裂了,血水流了出来,模样简直像是一坨软肉兜着血挂在骨头上。
“好臭,”芙黎捂着鼻子站在泠烟身后,嘟囔道:“刚刚杀他们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臭啊。”
泠烟不欲管这件事,回到祠堂收拾东西,“快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今天天色很好,酉时便到了山下,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下来,远远就能看见一座山村,山村依山傍水,四面皆是山林,唯有村口不远处有一条宽敞的河流,清澈见底,上方架着一座木制拱形桥。
泠烟站在桥头,看着远处的山村,南疆的入口隐秘,据说有大雾遮挡,雾中有吃人的妖怪,进去的人大多都没命再出来,因此很少人知道南疆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是传言不可尽信,况且进去的大多都是胆小如鼠的凡人和没什么修为的修士,回不来也正常。
泠烟踏上拱桥,看似坚固的桥却轻晃了一下,好似下一秒便会散架,她急行两步后飞身跃起,稳稳落在对岸,“快点。”
芙黎将手中的凌霜缠在腰间,从荷包里掏出一张传送符,眨眼间便站在了泠烟身边,裴寂竹和裴暮云两人便是缓步在桥上行走,河面宽敞,走起来需要些时间,泠烟懒得催他们,干脆自己先走一步。
这个山村不大,约莫有五十户人家,只是青天白日外面竟然没有一个人,两道的房屋都门窗紧闭,窗户上沾满了污垢,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黄土路上不断有树叶滚过,萧条的模样不像是有人居住。
“姑娘,这里好像没人。”芙黎拿出一块芙蓉糕递给她。
泠烟就着她手递过来的糕点咬了一口,“没人么?也不一定。”
还没等芙黎问话便腰间一空,泠烟拿着凌霜反手挥出一道剑气,那杀气凌厉的剑气落在一扇窗上,雕花木窗霎时间碎裂,露出窗后一张干瘪枯瘦惊恐的脸。
泠烟收了剑,微笑着走过去,“你好,问路。”
那人见她走近更害怕了,身体哆嗦个不停,谁能想到如此一个娇弱模样的姑娘竟能挥出那样一道剑气,如果不是她拿捏着分寸,只怕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忙跪下,枯槁的手臂垫在额头上,嘴里喊着:“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两人隔窗而望,泠烟说道:“起来说话。”
那人站起来给门开了一条小缝,刚好够一个人侧身进入,泠烟让芙黎先进去,手在她后腰处点了一下,低声:“小心。”
她在门口略站了一会,对着屋子的主人说:“可否稍等片刻?我还有两个朋友。”
“等得等得。”
屋内漆黑,屋主人从抽屉里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烧了一半的白蜡。
芙黎略显嫌弃地看了眼四方桌边的凳子,掏出帕子垫在上头,“姑娘进来坐吧,我去门口看着就行。”
裴寂竹和裴暮云已经慢慢走近,泠烟转身回屋,坐在桌前,屋主人不知道在厨房忙碌什么,劈里啪啦一顿闷响,她垂眸看着眼前的一杯清茶。
“姑娘怎么不喝?”屋主人的声音骤然响起,泠烟抬眼看去,他站在门边,拿着一把带血的刀,身上的衣裳因染了血成了一块块深红色,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屋主人笑说:“我们这儿平日里没什么人来,我们也没机会能出去,所以来客人的时候都会杀些鸡鸭,我这很久没做了,手有些生疏,二位姑娘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