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柄处镶嵌着白玉,玉上雕刻着一缕细长的竹叶,一点翠绿点缀在上面,而整个笔直的剑身到了剑尖处却赫然断掉,平整到一点都不锋利。
裴寂竹拿着剑,眼里闪过意外,他从没想过再拥有一把剑。
握着剑的手小幅度颤抖,望向泠烟的眼眸中满是说不明的情绪。
“送给我的吗?”他看向她,脑海里想的却是当初母亲送自己剑时的场景。
泠烟秀眉微蹙,朝他扬了扬下巴,“不明显么?”
“如此贵礼,泠姑娘想要——”
“我想要什么你最清楚,”泠烟支着下巴想了想,“当然了,你要能活到那个时候。”
裴寂竹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地望着手里的剑,许久才开口轻轻应了一声:“嗯。”
木剑本不锋利,只在灌输灵力之后才可杀人于无形,他伸手抚过剑刃,体内被封印的妖力久违的涌动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回屋的路上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连怎么推门进屋的都不知道。
裴暮云坐在桌前看见他手上的剑脸色变了又变,嘴唇翕动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比裴寂竹大了一轮,当年的事情对他来说记忆犹新,裴寂竹重新拿起剑他自是高兴,可高兴之余也不免担心害怕。
若他又像寻常捉妖师那般去修炼导致妖力不稳而暴走是迟早的事。
裴寂竹把剑搁在桌子上,与他对视,“兄长觉得这剑可好?”
裴暮云细细看着,确实是一柄好剑,这木也不是普通木头,“好剑自然要配个好名,想好了吗?”
裴寂竹低眸与他对视,久久才说:“春生,同我原来的剑一样。”
-
是夜,月明星稀。
萧阶结束了今天和裴寂竹的练剑,对方确实如泠烟所说,不过年仅十七,天赋异禀,悟性极高,若勤加修习日后必难有人可与其匹敌。
泠烟在临安留了几日,给足了裴寂竹融合新剑的时间,到了要走的那天泠赋和谢珏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来在城门口假惺惺的含泪送别她们。
“你不跟我一起吗?”泠烟拽住泠赋的衣袖,小声问:“你不是说要去昆仑山?”
泠赋抬眸,周围车水马龙,久藏的记忆似乎又跑了出来,脸上哀伤一瞬便又恢复了那股子痞气,“不了,昆仑山而已,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去。”
“而且我已经想好要去哪里了,我要去京城。”
“你疯了?”泠烟拧着眉。
“我没疯,”泠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福安公主?”
泠烟点点头,她当然记得,刚来泠府的那一年泠赋正好随父入京,回来之后嘴里就念叨着什么“我见到福安公主了,她说长大了要嫁给我”这种话,她当时只觉得他脑子有病,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怎么?”她问:“你该不会真要娶她吧?”
谁知泠赋却摇摇头:“不,我只想跟她道谢。”
……
灵马不需要车夫,宽敞的马车内坐着四个人,萧阶有事并未同行,一路上泠烟都在恶补南疆志怪,终于,在第二日终于受不了了,捏着书角哀嚎起来。
裴寂竹和裴暮云尽量坐在一旁不出声,这些天泠姑娘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虽说没有什么成效。
“姑娘,要不别看了,这不是还有裴二公子嘛。”
芙黎端着甜杏子递过去。
泠烟一口气塞了三颗,小声道:“总不能让他在我面前出风头吧?就当话本看了。”
裴寂竹:“……”
裴暮云友好开口:“其实泠姑娘不必如此辛苦,对于南疆,寂竹知道许多,若有需要尽可问他。”
“不需要。”泠烟摇头,继续翻阅书籍,书上写的是南疆的古文字,偶尔几页有图片,但其实她也看不懂多少。
车内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泠烟莫名感觉气氛有点不对,于是问道:“裴寂竹,你的剑取名了吗?”
“取了,叫“春生”。”
泠烟赞道:“名字不错,希望你也是。”
*
去往南疆的路要绕过一座大山,山路崎岖难行,灵马车架行驶缓慢,车角的琉璃灯散发出微弱的亮光。
泠烟撩开帘子看了眼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这山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灵马竟还未上到半山腰就消散了,马车颠簸两下停了下来。
没有了车驾,四人只好下来走,泠烟取下琉璃灯递给裴暮云,自己也拿着一个,裴寂竹依旧搂着手面色温和平静地站在她身后,于她离得极近,“泠姑娘,可是有妖物出没?”
她道:“没有。”
芙黎取下腰间的“凌霜”塞到她手里,自己则拿上了一叠符箓。
泠烟使剑最厉害,所以一般时候“凌霜”都是她在用,芙黎习惯画符,可她画符的技术不精。
琉璃灯照亮的地方是一道蜿蜒向上的路,两边的树枝扭曲的向路上延伸,像是在阻挠过路之人。
“姑娘,还要往前走吗?”
“走。”
泠烟环顾四周,左边是百丈高山,右边是漆黑不见底的山崖,若是没有修为的人掉下去必定是活不下来的,若是现在掉头回去,只怕都要天亮了,不继续往前走能怎么办?
山道上偶有风吹过,繁盛的树叶沙沙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显得恐怖如斯。
走了许久,众人终于看见了前面立着一座破败的祠堂,虚掩的门轻推一下便整扇倒了下去,激起大量的灰尘。
或许是前不久有人来烧过香,香灰还是新鲜的,红烛燃了一半就熄了,泠烟凭空画了一道火符扔过去点亮了红烛。
烛火亮起的那一刻,最先看见的就是一座巨大的石像,弯腰勾背以一种俯瞰的姿势看着下方。
芙黎被骤然入眼的石像吓了一跳,心觉诡异,捏着泠烟的袖角,“姑娘,我觉得这个石像好奇怪啊。”
“是有点,先睡吧。”泠烟解下斗篷垫在身下,枕着手臂入睡。
裴寂竹仰头与石像对视,那石像的眼睛雕刻成了半阖模样,嘴角怪异地勾起,双手的动作以难完成的动作曲折指向屋外,身上挂着一片薄布,手腕和脚腕锁着铁链。
“兄长可曾听说过这里有座供奉着神像的祠堂?”
裴暮云摇头,“先前来的时候没有上山,并不知晓,只是我在山下也未曾听过有人提起山上有祠堂。”
裴寂竹沉思,这里距离南疆还有两天的路程,祠堂有人烧香为何山下没人提起?
他又问:“可有遗漏的?”
“应当不会,我来时并不匆忙。”
那就怪了。
裴寂竹提着琉璃灯往外走,借着并不算清晰的月光依稀能看见祠堂周围的轮廓,他们刚才上来的那条路长满了杂乱的枯草,若是隔段时间便会有人上来烧香,那路段只会平整干净,怎会荒草丛生?
除非——
不好!
裴寂竹匆忙回身,却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走出了好长一段路,身后夜色浓郁,早已不见那座破败的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