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力封印对他来说确实是很大的损失,但没办法,当时他小,若不如此,必定只有死路一条。
溯影见状,惊得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你疯了?”
裴寂竹充耳不闻,身上的戾气是前所未有的重,妖气环绕四周,溯影被扑面而来的狂风吹得几乎站不稳。
“停下来!你不要命了?!”
裴寂竹很清楚,他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了。
溯影劝解无果,只能先把自己藏起来,以免遭受无妄之灾,现在真庆幸那群老头把他们的住处安排这么远。
一阵动荡,树叶飘落,紧随其后的是如同玻璃碎掉的‘咔嚓’声,那无形的禁制被裴寂竹强行震碎了。
溯影错愕地从树后面探出脑袋,站在门口的裴寂竹身形晃了晃,刺眼的红顺着他的手臂落在地上,‘滴答滴答’个不停,一会儿速度竟积了个血洼,生怕他有个好歹自己也跟着完了。
“裴寂竹!”他冲过去,好声说:“禁制除了,你现在这副样子不适合进去,我替你去看她,你先回去休息,怎么样?”
少年甩开他的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双目赤红,直勾勾盯着那扇木门,一步一晃地踏上台阶。
溯影真是要死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执拗?
“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事,你就算进去了又能如何?”溯影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台阶下方继续道:“她主修何道你可知?这几个月来她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你没见过但我见过,那剑术与数万年前的战神近乎相似,倘若她修的当真是苍生道,凭你的妖力怎么救?就算她今天死了,你又能——”
“闭嘴,”裴寂竹转身朝他伸出手,黑色的妖力如同两条粗壮的蛇,直击溯影,声音冷得彻骨。
溯影跟着他这么多年,他性情如何早就是一清二楚,心情好的时候对谁都能好言三句,若是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溯影被妖力裹挟着,身上如同是被冰锥钻进骨子里,又痛又冷,面目涨红,‘呵呵’笑道:“你不想……不想杀她,你在害怕……”
裴寂竹拧着眉,脸色有一瞬间的茫然,手上的力道忍不住收紧,妖力澎湃,周围树林疯狂摇晃,罡风骤起,天边黑云聚集,云中伴有闪电,像是随时都会落下。
溯影大惊,心中愕然。
不行!这样下去肯定会被发现的。
他艰难地深吸一口气,险些撅过去,“你不是……要去……看泠烟……”
听见泠烟的名字,裴寂竹微怔,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遮住大半眼睛,溯影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禁锢着自己的肃杀妖力慢慢消失。
裴寂竹收回手,冷冷看着他,“最后一次。”
溯影跪在地上,揪着胸口的衣裳艰难喘气,他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嘲笑似的道:“你不后悔就好。”
只要不后悔,只要有命在,如何他都不管了。
溯影走后裴寂竹才转身推开门,看着颤抖不止的手就联想到了前夜那场梦,无声叹了口气踏进了房间。
长老们给他们安排的住处似乎是久无人居的房屋,推开门就涌上来一股潮气,其中隐隐夹杂着干涸的血腥味。
裴寂竹环顾着房间里的陈设,空旷的房屋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和两把椅子。
目光被飘起的床幔和地上暗沉的血迹吸引,他抬眸挥袖,床幔从中间撕裂,轻飘飘落在地上,床上的少女睡颜恬静,乌发散落在身下,珠钗撒在床上,珠花上还缠绕着几缕青丝,看着像是挣扎间随意扯下的。
“泠烟。”
他的声音很轻,被从支摘窗进来的风裹挟着远去,没有回应,就显得风声愈发明显。
裴寂竹侧头看向窗外,房屋临山而建,周遭许多树木,此时微风拂过,树叶簌簌飘落的胜景显得格外凄凉。
在来这里之前他只是想看看泠烟的伤势严重与否,毕竟伏魔阵的消耗不是一般的大,但是现在进来,看着床榻上陷入沉睡的少女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地,他抬起垂下的眸子,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一片落叶摇摇晃晃落在窗棂上,周围的一切似乎被隔绝,面前的空地上,无声出现了一位黑衣男子,身长玉立,脸上带着面具,双眼定定看着他,捏着金色滚边袖口的拇指摩挲着布料,缓步朝他走来。
裴寂竹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个动作是他盘算事情时常做的。
“你是谁?”
这人能轻而易举地让万物停寂,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但他并不认识这样的人。
对方看着他轻笑了一声,好看的瑞风眼里盛满了笑意,“果然还是太小了。”
无厘头的一句话让裴寂竹不知道该怎么接,便沉默着。
他不说话,对方问道:“能忙我一个忙吗?”
声音平稳低沉,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一条潺潺而行的溪流。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裴寂竹正视着他,即便不认识也丝毫不惧。
对方倒是没想到,迟了一下说:“你应该认识我的,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
“你要我帮忙?”裴寂竹问。
“只是一个小忙。”
修为强大的人口中的小忙自然不简单,裴寂竹不是傻子,正好可以借这个帮小忙的情救泠烟。
“帮你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男子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何时这么好说话了,颔首道:“你说。”
裴寂竹往旁边挪了一步,侧过身体,让他看清躺在床上的人,“她伤得很重。”
其中意思显而易见,要救她。
溯影方才说过,泠烟修的道跟战神相似,那便是隶属于天道修法,天道灵力与妖魔之力天生相克,他帮不了她。
男子挑眉,“是么?为什么?”
为什么?
裴寂竹答不上来,至少现在回答不了。
见他不说话,男子伸出手,掌心凝聚起了一颗青枣大小的珠子,“这是天地灵气凝聚的灵珠,给她服下,不出半日便会有好转。”
裴寂竹捏着坚硬的珠子,能感觉到里面汹涌的灵力,纯粹干净,是他从未见过的。
能瞬间将天地灵气化为实物,果然不简单。
回头看了一眼泠烟,刚要道谢就看见面前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院子里停顿的落叶重新飘飞,风声依旧,仿佛刚才那个人只是他的错觉,可手中的灵珠提醒他那是真的。
虽说他的妖力不能帮她疗伤,但炼化灵珠助她吸收还是可以的。
关上窗,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和响动,他才走至床前,轻轻将红色的窗幔挂在两边,催动体内少有的灵力,灵珠悬于泠烟额上一指距离,随着催化和吸收,灵珠慢慢变得透明,直到最后一丝灵力消失殆尽。
做完这些,裴寂竹的脸色已经惨白的不像话,捂着唇咳嗽,看着掌心的血迹,眸色暗了暗,步子虚浮地出了门。
他走后,屋内重新陷入寂静,床榻上的泠烟睁开眼,眼中清明平静,感受着身体里涌动的新的灵力有些许不适应,但很快就催动融合起来。
她很少梦到主人,从前在神域只是偶尔出来跟主人作伴,聊聊天喝喝茶,后来有了乘月,她就很少出来了。
这次能梦到主人,只怕也是因为死到临头了。
只是……
泠烟想起裴寂竹,是他救了自己。
虽然没有看着他离开,但他走之前咳嗽的声音和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就能听出来他定是受伤了。
人情真是个还不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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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竹回到住处,就看见溯影嘴里叼着一片树叶躺在树杈上,长长的衣摆垂在空中荡啊荡。
溯影瞥了一眼树下的人,没想像从前那样跑上去,权当没看见。
裴寂竹只是脚步顿了顿就进屋了,关上门的霎那便直奔桌前,强撑着倒了杯茶喝下,压了压上浮的呕吐感,盖过了口中的血腥味。
他方才近乎狼狈出逃,一刻也不敢停留。
卸下强撑着身体的力气,坐在桌前,因为强行冲破封印,体内的妖力横冲直撞,五脏六腑都在跟着颤痛。
“真是自作自受,”溯影不知何时出现,坐在窗框上,一脸看好戏,“没有她我们也能找到星轮,你不顾性命强破封印,带来的只有妖力紊乱。”
他适时停了停,看了眼裴寂竹的反应,接着道:“什么原因你自己清楚,别拿什么赠剑做借口。”
裴寂竹转过身,九尾狐的面部特征在这一刻显露出来,好看的凤眼还笼罩着未曾褪去的余红。
对于溯影的话他也在心里反问自己。
可他就是不想让泠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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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将将亮,黑云还未完全褪去,星星也还有几颗。
泠烟恢复得快,一大早就坐在窗下清点着玄机袋里的珍惜灵药,看着满满一匣子放光的灵药皱起了眉。
她不是药修,这些灵药都是孟浮玉给她的,每一种都十分难得,一直舍不得用,若不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这些东西她是怎么也不会送人的。
罢了,救命之恩大于天。
泠烟就这样捧着匣子一路跑到了裴寂竹和溯影同住的院子,篱笆围起来的竹园不大,溯影坐在院子里,不见裴寂竹。
“裴寂竹呢?”她没进去,只是站在篱笆外问溯影。
溯影闻声抬头看过去,表情意味不明,“在房里,有事吗?”
得知他在,泠烟才推开门走进去,边走边说:“昨日裴寂竹救我,想必也受了伤,我来看看。”
溯影的目光落在她怀里抱着的匣子上,又移到她脸上,虽然自己不待见她,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有着一副姣好的皮囊。
肌肤白皙的程度不像是自小习剑的,一双杏眼水润,清澈的像是随时都会落泪,只是她的性格与模样实在不相匹配。
泠烟在楼梯前站定,看着他没有动作,直到溯影挥手,“他现在情况不是很好,你……罢了,进去吧。”
门前的结界消失,泠烟朝他颔首,便推门进去了,只是不过眨眼间就出来了。
“裴寂竹不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