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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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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信安公前些日子病了。”秦玅观示意宫女上茶,“朕已派太医去了。”

沈长卿闻言叩首谢恩:“家父久病,劳烦陛下挂心。长卿代家父在此,叩谢圣恩。”

说话时,宫娥已将茶水奉上。

人影交错间,秦玅观已起身行至书案前,扶住沈长卿的手臂。

“老师不必多礼。”秦玅观笑容温和,“入坐吧。”

沈长卿的神情更显惶恐了,又谢了一番赐坐。

“这是湖州进贡的顾渚紫笋,朕尝着颇为鲜醇。”秦玅观托起茶盏小啜一口,“太傅尝尝。”

沈长卿以袖遮面,品完赞不绝口,秦玅观便顺水推舟,赏了她几块龙凤茶团。

“此番辽东赈灾,太傅推举的刘琨和张奉养做的不错。”秦玅观转回正题,“惩处贪墨手段雷霆。辽东空的缺,朕想着就放给他们了。太傅怎么看。”

沈长卿抱着茶盏听得仔细,秦玅观话音刚落便接道:“刘琨和张奉养为人刚毅,放到地方大员的位置还是缺点火候。”

皇帝想给的东西哪里需要征求别人意见,不想给的才要做做面子,顺道卖个人情。沈长卿御前行走多时,门清得很。

秦玅观颔首:“有理。”

她正欲说下句,方姑姑便疾步走来,朝秦玅观耳语几句。

秦玅观温和的笑意淡去了,她道:“传进来。”

沈长卿行礼,意为告退,秦玅观朝她颔了颔首。

方姑姑替她打帘,沈长卿刚迈步出门,迎面便碰上了王太医和另一位面生的年轻太医。

两人齐齐行礼,沈长卿颔首示意,视线却追了他们一路。

宣室殿内,秦玅观面无表情地听完山羊须和他所谓的徒弟的陈奏,许久没有出声。

偌大的殿内,只听得念珠拨动的细碎声响和自个的呼吸声。

山羊须微抬脑袋,想要望一眼秦玅观的神情。

“你是说,你们改良了药方。”秦玅观将念珠拢进掌心,那细碎的声响戛然而止,“熬出的新药不苦了?”

山羊须和徒弟齐叩首:“回陛下话,正是。”

秦玅观又是许久没有说话。

觉察到氛围怪异的方汀,小心翼翼地回望了眼秦玅观的神色:

仍是淡淡的,所有情绪都不达眼底。

良久,秦玅观道:“赏银百两。”

紧张出一脑门汗的山羊须和徒弟磕头如捣蒜:“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徒弟是恩粮生的服制,秦玅观扫了眼便道:“你这徒弟,医术精进,拔为医士吧。”

恩粮生面露惊讶,喜气洋洋道:“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

这沉浸在浩荡天恩中的一老一少相携着退下,丝毫没有注意到秦玅观的神情。

*

唐笙背着一包袱的古籍回来时,云霞正准备煎药。

云霞一见她便面露忧色,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唐笙将包袱藏进被褥中,悬着心跟了去。

“今日这药,味道闻着怎么淡了许多。”唐笙抱着胳膊蹲在云霞身侧,好奇道。

云霞叹气:“王太医他们先你一步将药方呈上了。”

唐笙表情凝滞了片刻,旋即唰地起身:“有药方没,给我瞧瞧!”

“等药煎好,你看看药渣。”云霞将她摁下,“你稍安勿躁,切莫冲动行事。”

唐笙哪里想冲动行事,她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拉过一张矮凳坐下,冷静下来的唐笙问:“那陛下怎么说呢?”

云霞道:“陛下自然是赏了他们。”

唐笙:“……”

她绕着矮凳踱步,晃得云霞也跟着焦心。

好不容易熬到云霞筛药渣,唐笙打眼一瞧,心凉了半截。

这就是她翻遍古籍改出的药方,只不过王太医他们改进了剂量。

唐笙没将方子交给秦玅观是因为有两味药实在是难寻,她还在想法子找找有没有能够替代的,而王太医他们就直接交了唐笙的初版药方。

唐笙顿觉五雷轰顶,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委屈。

她转过身,垂首看着云霞,低低道:“怎么会这样呢。”

云霞被她的表情牵动,拉着唐笙坐下:“我先送药,等会再和你细说。”

唐笙点头,胸口闷得厉害。

从古籍中寻改良药方,识字且有医术底子的人都是能做到的。王太医和恩粮生的专业水平比唐笙要高,顺着她的思路摸清楚这些东西并不难。唐笙之前有去求教过山羊须,话虽未说太清楚,但明眼人留个心眼就能猜出个大概,因而唐笙也不能拿准,到底是不是山羊须和徒弟盗了她的药方。

她在御前,可以揣摩圣心,摸清楚秦玅观的需求,而太医院的医官们正缺了这些。她先前追问王太医正是透了底。

摸清了秦玅观的喜好,王太医顺杆上爬自然是信手捏来。王太医作为医官已是爬到顶了,便带挈起徒弟,好日后多个依仗。

这宫中人人都求着高升,而高升的唯一途径就是顺从主子的心意。主子觉得舒心了,自然会降下恩典。

唐笙想得明白这个道理,可她生来厌恶勾心斗角,厌恶无休止的算计。

心中烦闷,装得再好也会流露。

晌午过后,唐笙到御林司练武,比起平日,静若木鸡。

一旁打拳消食的方十八看出她有心事:“你今日怎么这般卖力?”

唐笙:“改过自新了。”

方十八显然不信,但唐笙不愿说,她也不便多问,只得纠正起她的动作来。

“我觉着,你得先练功再习武。”方十八摸着下巴道,“就你这小身板扛不了我几拳便倒了。”

郁郁寡欢的唐笙更郁郁寡欢了:“我为什么一定要挨打?”

“咱们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仇家那可以一茬一茬的。”方十八用轻松的语调说出让唐笙汗毛直立的话,“扛拳挨棒已是最轻的了。早年跟着陛下征战沙场,那挨的可都是刀枪斧钺。”

唐笙:“……”

方十八拍她肚皮:“气沉丹田。”

唐笙照做。待她卯足了劲准备练练抗揍功时,方十八亦扬起了宽大厚重的掌心,唐笙视死如归般闭上眼睛。

半晌,却只等到方十八在她嘴里塞了个茯苓饼。

“说吧,到底是什么让咱们十九这么不痛快。”

唐笙鼻尖一酸,委屈感顿时上涌心头。

她尽量克制着情绪和方十八讲清了来龙去脉。方十八听罢直截了当道:“这猢狲佬儿是有意算计,踩着你的脑袋送人情!”

骂完山羊须,方十八话锋一转:“不过,陛下理当是看得透彻的,没说什么吗?”

唐笙心理防线崩塌了。

照着沈长卿的说法,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秦玅观暗中默许的。那秦玅观应该对这件事知根知底,可她并没有过问一句话。

唐笙想,大概秦玅观只对一切有利于她的事感兴趣吧。她只需要改良药方,药方是如何改出来的,又是何人改的,一概不重要。

“那你还准备研制那甜口药丸吗?”方十八打断了她的思绪。

唐笙摇摇头:“太医院自会研制吧。”

方十八劝说她继续:“你的是你的,他们的是他们的,陛下定会明辨是非的。”

“我不想同他们打擂台。一则不会有人信我,二则我没有实证。”唐笙说。

不远处,两个御林卫正朝她们的方向走来。两人皆是噤声。

唐笙没有品阶,行礼恭送他们远去。

方十八朝他们背影啐了口:“什么癞蛤蟆,非得故意转一遭让你行礼。”

唐笙不在乎这些,心里念着另一件事。

她还在想方十八说的明辨是非的话。

明辨是非?

秦玅观是明辨是非,但那也是利益至上的明辨是非。

方十八用手肘戳她,但没控制好力道戳中了唐笙心口,疼得她直抽气。

方十八笑的抱歉:“我说,何必呢,晚间值夜时和陛下讲清试试。”

唐笙摇头:“不必了。”

*

每月十五,秦玅观照例到颐宁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这几日偶感风寒,秦玅观虽为继女,但也得为了彰显孝悌,陪侍左右。

晚间回宣室殿时,伴驾的方十八朝唐笙挤眉弄眼了好几回。唐笙一概无视。

等到唐笙值夜,周遭人少了,秦玅观注意到,这小宫女看着比从前更谦谨了,谦谨到瞧着跟行尸走肉似的。

秦玅观起疑,在唐笙退下后对方汀道:“她怎了。”

方汀欲言又止。

秦玅观搁下折子,掌心撑着桌面思忖了会,忽感好笑。

“她这是在同朕置气?”

方汀没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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