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门口站着几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说他们是人,但又不像人。
有的脸像鸡,有的像乌龟,有的浑身上下布满鱼鳞,有的竟然长着双阴森森的猫头鹰眼睛,看得林灼汗毛倒数,后脊梁发冷。
他们拿着被磨得油亮的树枝,瞧得出树枝质地十分坚硬。
林灼微微定了定神,笑道:“诸位也是来这里小憩片刻的吧,请进。”
“还以为是个聪明人,没想到是神经病啊哈哈哈哈!”浑身是鱼鳞的人扯着刺耳怪笑,末了看向旁边长着鸡脸的人,“鸡哥,你说这小子长得细皮嫩肉,肯定好吃,可这脑子不太好,吃了会不会影响咱们的智商?”
鸡哥乜了鱼鳞一眼:“就你那智商,还有下降的空间么?”
鱼鳞懵逼,他怎么感觉鸡哥在骂他呢。
“别废话,反正是谢徽让我们来割肉的,我们照做就是!”鸡哥说着,伸出尖锐的指甲扑向林灼。
怎料林灼事先防备,虽说不是修道之人,可到底是修了些内功,彼时用内力催动琴音,打出金白色的护盾,拿出无为给他的木遁符,在众目睽睽中遁木逃走。
鸡哥扑了个空,对着空荡荡的道观,傻眼了:“人,人呢?”
其余小弟也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在门口堵得死死的,怎么还给跑了?
“追啊!”鸡哥气急败坏怒吼道。
“是是是!”小弟们连忙跑出去追了。
逃亡的路上,林灼又遇到了很多自称是谢徽派来的,要抓他回去,洗得白白净净,各种煎炸煮烤,据说香料都抢了一大堆,就差主菜。
五花八门的吃法听得林灼冷汗淋漓,腿肚子打颤,脚底溜得更快。
然木遁符总共就那么几张,频繁遁地闪现,总有用光的时候。
终于,他到底是被堵住。
曾经老师说地球是圆的,他还不信。
如今,瞧着堵住自己的正是龟脸鱼鳞等人,林灼信了。
龟脸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和兄弟们跑累了,就打算坐在山坡休息一会儿,反正鸡哥不在,他们偷懒就是了。
怎知这只逃走的二货竟然绕着野狗岭跑了个圈,又跑到他们的地界。
龟脸笑得鬼迷日眼,鱼鳞更是激动的对着身体又抠又挠,挠了一地的鱼鳞。
林灼现在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觉得在这种危机的时刻更应该以理服人,于是拔出文剑十分歉意的说:“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你们说是不——”
话还没说完,腮帮子就被来了一巴掌,林灼成功被打趴在地。
“鸡哥!”还打算耍耍的龟脸鱼鳞他们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鸡哥问:“抓到了?”
龟脸拍拍胸脯:“抓到了!这玩意儿可难抓了,我们绕着野狗岭跑了好几圈才逮住!”
被尖锐的鸡爪子扇了一巴掌,林灼感觉脸火辣辣的疼,嘴角估计都被划开了。
鸡哥走上前,一脚踩在林灼的胸脯,本来胸口就憋着一口老血,这么一踩,喉咙里登时涌出一股腥甜,给喷了出来。
喷了鸡脸一脸,鸡脸伸出尖勾勾的舌尖,将额头上的鲜血舔到嘴里:“不愧是热乎的人,今晚咱们过年了!”
激动的鱼鳞又拔了一大把鱼鳞玩起了“天女散花”。
林灼试图用内力将对方震开,怎料鸡脸却抓住他的手腕,尖锐刺耳的声音癫笑道:“就你这种东西也妄想打我?你配么?”
林灼脸色苍白,即便手腕被死死捏住,可他的拳头还是硬的。
他目光在鸡脸的衣襟上扫了眼,上面隐约是“沴”的形状,脏兮兮的,少了许多笔画。
抑或者,并不是“沴”。
“都说牛肉越打越劲道,我们今天也想吃点劲道的肉丸子,小的们,给我往死里打!”
又一股腥甜,伴随着胸腔传来的刺痛感,林灼被揍得体无完肤,脑袋炸开了似的,一阵接一阵眩晕。
好像被揍了很久,毫无反抗之力。
林灼在拳脚雨的间隙中艰难的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腥臭的荒地里,随着胸腔不间断的胀痛,呼吸也开始困难了起来。
如此了结余生,倒也不必再受世间折磨。
跑出眼眶的泪水很快便渗入土壤中,窒息感愈来愈强烈。
林灼十指深深抠入布满锐刺的土层里,静静地趴着。
又是一脚,肋骨刺入五脏,嘴里喷出口老血。
等到六识渐渐归位,能感知周围环境,林灼睁开了眼,他应该是躺在床上的。
木床被腐朽的不成样子,稍微动一下腿就咯吱咯吱的惨叫。
但好在床板上铺了柔软的干草,身上也盖了破布。
但,谁绑的他?
林灼努力抬头,上半身被死死固定在床板,左右动弹不得。
就在他暗暗发力要挣脱时,旁边飘来悠悠的声音:“若想让断裂的肋骨戳破脏腑,你随便动。”
话音落,林灼登时静若鹌鹑,乖乖躺板板。
“张嘴。”
林灼嗅到了肉味,嘴巴闭的严丝合缝。
一是嘴巴裂了,虽说被缝合,可还是非常疼。
二是……
他吃素。
和信仰无关,主要是吃了油浑胃里不舒服,天生素命。
林灼摇摇头,飞速说了句“我吃素”,就立刻又把嘴闭上了。
“行,饿死算了。”
谢徽也懒得理会林灼,兀自坐在火堆前吃烤肉。
林灼有些自闭,缓缓将脑袋转向旁边,如今天色正好,明媚的阳光将破损的道观照得几乎没有任何阴影。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灼总觉得离真兄的衣服好像洗干净了。
虽然还是黑色,但至少能看清布料上的纹理,之前他记得这衣服脏成一团发亮的泥垢,蚂蚁在上面都能打滑。
头发也洗了,用一条蓝色的布乱糟糟绾在头顶。
谢徽转过头懒散问道:“不是不吃么?看我作甚?”
落入屋内的光线将谢徽的睫毛晕染成淡褐,衬得本就苍白的皮肤更加没有丝毫血色。
林灼火速扭头,正视屋顶。
谢徽举了举手里的烤肉:“这狗肉是洗过的,用活水洗的,确定不吃?”
林灼坚定道:“我吃素。”
俗话说得好,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
谢徽之后就再也没有理过林灼,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变戏法似的拿出葱花蒜苗,还有孜然,随着肉被烤出晶莹剔透的油水时,孜然撒上去,登时香气扑鼻,再撒上葱花与蒜苗,更是滋滋冒油,整块烤肉都入了味。
林灼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浑身上下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胃里饿得直打鼓。
谢徽吃完烤肉,又出去,不一会儿找来一把青草,递到林灼面前。
林灼诧异:“做什么?”
谢徽:“你不吃草么?”
林灼:“……”
他吃素!
不是吃草!
谢徽直接将青草怼到林灼嘴边:“吃。”
尖锐的青草戳得林灼嘴角火辣辣的疼,眼角登时氤氲出眼泪花来。
林灼心里复杂,但似乎有一种属于男人的胜负欲油然而生。
他好像不愿低头,不愿屈服,在谢徽的注视中,双目含着倔强的眼泪花,把那股青草全给嚼入腹中。
一口一口,面不改色。
谢徽很是服气的说:“上次看到这般吃草的,还是一只兔子。”
林灼问:“兔子呢?”
谢徽道:“做麻辣兔头了,好吃。”
林灼闭眼,他不该问的。
又深吸一口气,准备平复平复内心,结果这一深吸,把本就断裂的肋骨撑得又开始发疼了。
林灼憋着嘴想哭,但他不是在外人示弱的人。
于是他又迷迷糊糊躺了好久。
期间应该是谢徽,谢徽撩起他的衣袍,扽了一下什么东西,林灼感觉到谢徽在扒拉他脚踝上的镣铐,下意识把脚缩回破布里。
“那是什么东西?”谢徽问。
林灼很是自闭道:“镣铐。”
谢徽“嘶”了一下:“我记得妙乐国有条律法,凡是罪大恶极之人才会在脚上打上镣铐,永久驱逐出境,这可是妙乐国最严重的刑罚,堂堂乞叉底太子落得如此下场,还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林灼闭眼挺尸。
只听谢徽好像乒乒乓乓捣鼓什么东西,不多时又问他:“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林灼:“我的佩剑。”
谢徽瞧着剑柄上坠着的剑穗,拔出宝剑,还未开刃。
“用文剑行走江湖,你以为你是猫,有九条命?”
林灼叹息道:“君子佩文剑是为修身养性,不似你这种习武之人配武剑是为杀伐决断。”
谢徽将剑入鞘:“你怎知我是习武之人?”
林灼道:“你身手不凡,力大无穷,而且你应该还是个修道之人。”
谢徽哼笑了一声:“的确,我最早是打算习武,但后来想去考文科状元。”
“后来呢?”林灼问。
谢徽:“如若考上,我能在这里?”
林灼面露尴尬:“抱歉。”
谢徽斜睨着床上的林灼,眉微蹙:“你真不认识我?”
林灼摇摇头:“但我知道一位与你一般优秀的人,”
谢徽问:“谁?”
林灼又摇摇头:“我并不知道他的姓名,考卷上考生的名字都会被弥封,我只知道那位考生如若能成为状元,定当能挽回妙乐国的气运。可是,我却因此害了他。”
说到这里,林灼自责的闭上眼:“如若我不劝父皇,父皇或许尚在考虑中,说不定就将那位考生录用了。只可惜……都怪我,都怪我!我本就不得父皇喜爱,我到哪里都是扫把星,我当时不应该插手的!”
越说越激动,林灼捏紧拳头用力砸床,一滴眼泪从林灼紧闭的眼角滑落,渗入发丝中去。
谢徽在原地顿了几秒,便离开了如是观。
修整了几日,林灼的伤势终于痊愈。
谢徽准备与林灼分道扬镳,谁知林灼却抓住他的手腕,浅笑道:“要不我们一起走?”
谢徽道:“这一路上多少人是我派来杀你的,你不会不知道。”
林灼却道:“可那不是你。”
谢徽蹙眉:“为何这样认为?”
林灼:“杀人哪有自报家门的,而且还报的如此统一。我倒是觉得是野狗岭的人看你不爽,可又打不过你,所以才顶用你的名讳四处作乱,试图搞臭你的名声来慰藉自己。”
谢徽微微一愣,旋即竟然大笑了起来。
林灼也咧嘴笑着。
可谢徽只是笑了两声,就又恢复成平日里的面无表情。
突如其来的变脸,让林灼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最后尴尬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腮帮子,才把尴尬的嘴角摁下去。
谢徽把林灼的抚琴背到自己身上,“走吧。”
林灼道:“这不太好吧。”
谢徽道:“你伤才愈,这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