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恩僵硬如木,手指蜷缩又松开,他望向身前雄虫深不见底的黑眸,渴望从其中寻到一丝怜悯,惜以失败告终。
明明已决定放手,可真切看到雄主表现出无比切实的,类属厌恶的情绪,伊斯恩仿若溺水者,心脏被攥住,难以喘息。
——他还是难以承受。
他抬起手,用微微发颤的细长手指将象征至高无上荣誉的徽章一个个摘下。
亚撒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在任何时刻,雌虫都刻板守礼。
哪怕现下面色苍白,睫毛颤动,需要努力呼吸消化羞辱训斥,也会把摘下来的徽章一个个摆放整齐。
亚撒看得神色紧绷,牙齿上下摩挲,几次欲叫停,脑海中就又会浮现出雌虫对陌生雄虫流露出的温和笑面,怒火上头,吞噬掉那分心软。
伊斯恩一件件脱下繁复军服,露出只着白色紧身背心的上身,裸露在外的坚实臂膀感受到凉意,冒起数个鸡皮疙瘩,彰显着主人的不安与窘迫。
“那个雄虫是谁。”亚撒沉声询问。
伊斯恩喉头微动:“是辛格提交约会申请后分配到的阁下…他今天临时被派往外星出任务,托我代为接待,向那位阁下致歉…”
辛格是伊斯恩的副将,亦是好友。曾在战场上救过伊斯恩一命,重伤后失去展开左边骨翼的能力,无法再飞翔。
“是吗。”听完解释,亚撒转了转手里的东西,语气依旧冷淡,只敏锐捕捉到身前雌虫随着他动作而紧绷的身体,暗自冷笑,还知道怕?
“那倒是巧。刚才抽空查了下雄虫身份——机甲业龙头霸主亨特家族的小少爷,帝星出了名的纨绔。对上将你痴迷已久,曾在慈善晚宴豪掷千万买你捐出的亲绘油画,是也不是。”
伊斯恩说不出话,头低低埋着。
“辛格提交的申请,那么巧匹配到一个对上将有意的雄虫,又那么巧,辛格临时有事去不了,换上将代为接待。好吧,假设一切都是巧合,上将只是简单地帮朋友一个忙,又为什么要对你的雄主撒谎呢,伊斯恩。”
他的语气越说越冷,到最后已经带上些许咬牙切齿。
伊斯恩紧紧攥着军服裤子不说话,亚撒耐心有限,手肘撑着膝盖身子前倾,用手中铁棒抵上伊斯恩的下巴让其被迫抬起头。
素来沉稳如冰川的蓝眸此刻少有地带着些许慌张犹疑,他像是在纠结徘徊什么,嘴巴嗫嚅着想说话,但与亚撒对视后,又一句话都不再能说出来。
“回答我。”亚撒紧盯着伊斯恩,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
伊斯恩急促喘息几下,挫败垂眼躲避,裸露的手臂立马被铁棒抽了一下,浮现出浅粉的红痕。
“看着我。”亚撒神色冷冽,一副山雨欲来之色,几乎暴怒。
伊斯恩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出令雄虫失望的答案,就会立刻被带到登记所解除婚姻。
伊斯恩迫于无奈再次抬眸,眼睫颤动地更厉害了:“抱歉,雄主。”
他嗓音干涩,亚撒看着他的表情,如坠谷底。
“你在为什么道歉。”
“我,我怕您生气,生气我与其他雄虫会面,所以骗了您,对不起,我…我错了,请您惩罚。我向您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雌虫顺从地低下头,露出雪白脆弱的后颈。
亚撒瞬间有一种坠崖者被人搭救,双脚重新踩实地面的晕眩感。
他的呼吸有点重,有点急,看向身前的妻子,眸光沉杂。
啪嗒一声。
亚撒单手掰断了手中把玩的那根铁棒,将其丢在一边。
他站起身,上前拉着伊斯恩的胳膊:“起来。”
伊斯恩被扶起,膝盖酸麻,略微有些踉跄。
他依旧低着头,没有看眼前的雄虫,自然也没注意到雄虫眼底的暗色。
“早说清楚不就好了,引我误会你。”亚撒扯了扯唇,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
伊斯恩缓缓抬眸,目带疑惑。
亚撒:“我确实会不开心,对于你与其他雄虫单独会面。更别说…”他压低了声音,“你的欺骗和隐瞒。”
他面上厉色压不住,伊斯恩再次紧绷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亚撒就俯身将他扛在肩头。
他们身高相近,但论起体格,必是雌虫更为健壮。
而此刻,看起来纤细瘦弱的雄虫竟能轻轻松松将他扛起。
伊斯恩惊诧的同时,又想起雄虫先前暴露的非凡精神力,心中生出些许惆怅,他真的很不了解雄主…
亚撒扛着伊斯恩往二楼走,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腰:“之前说‘请我惩罚’,还作数吧。”
伊斯恩脸红如火烧,低低嗯了一声。
“好。”亚撒语气随意,“我会给你请三天假,帮你好好长个记性。”
伊斯恩垂下的手下意识攥紧了亚撒的衣角,低低道:“雄主…”
“别撒娇。”亚撒轻嗤,“我可不会心软。”
红晕攀咬上伊斯恩的耳尖:“我没有…”
温热水流从花洒中倾泻而出,亚撒将伊斯恩放进浴缸中,花洒对着他的脸和身体浇下去,打湿后的白色背心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绝佳的肌肉曲线。
伊斯恩有些窘迫地抬手挡水,银发湿漉漉贴在额头上,眼睫潮润,像被丢弃在雨中的小流浪。
亚撒抬脚进了浴缸,屈膝岔开腿跪在伊斯恩长腿两侧,俯身在他耳边慢语:“上将平时号令三军,在你的属下面前,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穿着整齐修身的军服,他们知道你在家里犯了错,会接受这么狼狈的惩罚吗?”
伊斯恩抿紧了唇,羞耻到颤抖。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雄虫,锋利如一把雪亮长刃,不由分说地割开他所有伪装的体面,露出其中赤.裸。
这就是雄主生气的样子吗?
伊斯恩第一次见,他竟觉得新奇。
因为在乎,才会生气,因为在意,才会有情绪波动。
面对雄虫的怒火与惩罚,他竟诡异地感到欢愉。
这是不是说明,雄虫不像别人口中说的那般,是碍于权势身份被迫做出宠爱假面,同他虚与委蛇。
可…伊斯恩刚开心一点,想到一些事情,心情复又沉郁下来,可那又如何解释雄虫他…有严重抑郁自毁倾向呢?
亚撒一直观察着伊斯恩的表情变换,故而当雌虫带着一种悲哀、怜悯、伤痛的神色看向他时,二人目光在空中撞个正着。
还有事瞒着他,亚撒再次确认这一点,他耐下性子问:“怎么了。”
亚撒伸手抹了把伊斯恩面上的水:“怎么这么看着我。”
伊斯恩摇摇头,有些贪恋雄虫掌心的温度,但他不敢主动贴上去,目光在那只离开的手上流连。
“伊斯恩。”亚撒唤了声他的名字,伊斯恩抬眸望去,望进那双他看过无数次的眼睛。
离开的手又轻触上他的下颚,力道时轻时紧,游离着掌控。
“你能保证,你对我说的每句话,都绝对诚实吗。”亚撒神色难辨喜怒,语气平淡到像是只闲聊家常,伊斯恩仿佛没有发现不对,或者他发现了,却佯作未觉。
“嗯。”伊斯恩轻声点头,目光却移躲开来,亚撒强制收紧力道,钳制住他的下颚骨。
“如果让我发现你撒谎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做。”亚撒俯下身,二人鼻尖相抵,那么近,又那么远。
伊斯恩眼睫轻颤,他覆上亚撒的手,问询几乎快要脱口而出。
但他该怎么解释,他知道雄虫想要隐藏的,不为人知的秘辛。
雄主,会觉得被冒犯吧。
“惩罚我。”最后,他只说出这三字,坚定地像甘愿接受任何审判的伏法囚徒。
亚撒静静地盯着他,良久,才道:“好,惩罚你。”
他扣住雌虫的后颈,将他按入水中,吻上他的唇。
一场令双方都窒息又享受的吻,空气只在唇舌中蔓延,一边索取,一边给予,溺水者分开即死,彼此纠缠还有一丝活路。
伊斯恩紧闭双眼,全身心投入“惩罚”,亚撒却始终睁着眼,看着伊斯恩的每一寸表情。
到此刻,他依旧能感受到木讷雌虫那从未主动剖出却又一览无余的真心,那今日之异常,又从何而起。
雌虫的身体很软,耳朵更是无骨般好揉捏。
辛格。
亚撒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目染寒芒。
他的手是很久不沾血了,但不代表,他不能再沾血。
伊斯恩确实被罚得很惨,世上能让人难捱的并非只有皮肉之苦。
虫族的身体有许多处可以开发,恰好,亚撒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
哪怕先前从未涉足过这一领域,他也可以一边观看投影一边现场试验,最后成功让面对军部最严苛刑罚也会面不改色的伊斯恩上将,窝在他怀中哭得眼泪婆娑,低声求饶:“雄主…我错了,求您。”
伊斯恩混乱狼狈,亚撒却仍然衣着整齐,一丝不苟,任由雌虫攥着他的衣角啜泣哭求,直到实在撑不住,昏睡在他怀中。
亚撒轻轻叹了口气,关闭投影,将伊斯恩清洗干净,抱回卧室床榻上盖好被子,低头在他汗湿的额上亲了一口,再抬眼,面上又恢复森冷之色。
来这里这么久,即便他有心无视一切风浪,也难免受到环境影响。
今日之事的主要目的,显然是要挑拨他们夫妻关系。
无风不起浪,这缕风来自何处,亚撒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前段时间,皇帝要立储之事传的沸沸扬扬,皇子间暗流涌动,偏偏在这个关头,他与伊斯恩出现了矛盾,这让他怎么能不多想。
那么这件事,究竟是冲他,还是冲伊斯恩来的呢。
亚撒的目光垂落在伊斯恩平和的睡颜上,他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妻子吹干的软发,随后又从储物器里掏出一把银色手铐,将其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手腕拷在床头。
“乖。”亚撒神色未变,目带温情,语气却稍显冷意,“我曾遇到过很多次背叛,最终亦因此丧命,让我再确认一回。确认你真的没有背叛我,伊斯恩,我的好妻子。”
随后轻轻一吻,落于雌虫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