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幼儿园小朋友都是一道玩的，男孩和女孩同时同睡同上厕所，幼儿园里的厕所是不分男女的，一个大间分作两边女孩子是蹲的，男孩子在另一边是有一条沟的，也没有门遮挡。

那时候的孩子也不像现在懂那么多，到了点老师把班里所有的孩子带到厕所集体上号。

某一天杨佳突然注意到了一件在幼儿园她从来没有注意的事，好奇心甚重不懂就会大声问的孩子当场就向老师提了一个问题，小手指着某个还没拉好裤子的男同学：“老师那是什么，为什么他有我没有？”

她这一问引起了所有小朋友的好奇，老师有些尴尬然而这样的问题她并不是头一回遇上，“因为他们是男孩子，你是女儿孩子呀。”

杨佳皱眉认真思考，她是一直知道这世上有男女之分的，也知道自己长大会变成妈妈、阿姨、外婆那样的，然而到底是哪里不同却是在这个时候似懂非懂地明白了：“那，那个叫什么呢？”她又问。

老师最怕的就是这种爱打破了砂锅问到底的，这群孩子都盯着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混过去好。

“这是小鸡鸡。”某个嘴快的男孩子捏着自己的宝贝抢先一步回答，引得其他小朋友都哄的笑了起来。

小鸡鸡就成了杨佳和钱媛对于性别的第一个模糊认知。

当然幼儿园小朋友男女共厕这一件事，在很多年后被家长提了出来，许多年后当杨佳从小侄女那边得知幼儿园已经将男女分开上厕所后，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事儿。

在孩子们的世界里法则是很简单的，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服从强者的倾向，杨佳打小是个不怕事且护短的，她对人的划分也相当的明确，钱媛是最重要的，一个桌子玩游戏睡一块儿的伙伴是第二层，同班的小朋友是第三层，所以，除了钱媛以外第二层关系要被第三层欺负了她回护，同班的小朋友要是被其他班的小朋友欺负她也帮出头，她年纪虽然偏小个头却不小，渐渐的她就成了班里的孩子王，每天在幼儿园当老大后面跟着一大帮小男孩子。

那个时候杨佳是快乐的，她就像一只带头的领航鸟一样，一改之前死不肯去托儿园时的状态，每天起来由妈妈洗漱打扮吃好早饭，就乐呵呵地守在钱家门前等着钱媛出来。

钱媛也是一样的，因为杨佳的关系在幼儿园再没有人敢欺负她，她本身又长得极好，漂亮的孩子总会受到老师更多的照顾，加之她又是个温和的性子，身边的小朋友也爱和她玩，不再如初时那样的胆小，每天慢悠悠的作好所有准备后，打开门就能看到守在外头的杨佳。

两个孩子手牵手高高兴兴地一块儿上幼儿园，晚上一道手牵手回家除去睡觉天天在一起时时不分开秤不离砣一般。

1981年中国女排在袁伟民的带领下打败日本队以亚洲冠军的身份参加女排世界杯，在11月16日以7战全胜的成绩夺得世界杯排球赛冠军。孙晋芳获“最佳运动员奖”、“最佳二传手奖”、“优秀运动员奖”，郎平获“优秀运动员奖”。1982年女排再次杀入四强，3比0打败秘鲁蝉联。1984年中美决战，3比0成功三联冠。1985年杨佳和钱媛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和整幢楼的邻居们挤在一楼天井里，围着新村仅有的一台黑白电视机见证了中国古巴大战，以3比1取得了四连冠。同年香港电影《上海滩》引入了中国，引发了比之前《大侠霍元甲》更热的一波流行，杨佳把时常挂在嘴边的陈真换成了许文强，用完全不标准的发音跟唱着：“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拿小手摆成一个八字，天天对着人啪啪啪当抢来打。

钱爸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礼帽，让钱妈织了一条长围巾挂在脖子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点火的烟装帅，眯着眼学周润发问女儿：“爸爸像不像许文强。”

引得钱媛直点头。

那个时候上海大半的年轻男人都这样穿，以蓝色为主的两用衫已经被时代所淘汰成了工作衣。

杨爸从朋友那边弄来了一辆红色的儿童用小三轮自行车，杨佳头一回骑教了几下就踩着飞快的跑，每天从幼儿园回来就吵着叫妈妈把车子从三楼放到一楼，拉着钱媛跟她一块儿骑着玩，杨佳先骑着小车围着房子绕一圈，她骑车速度和性格一样直冲冲飞快，说好一人一圈有时候还会耍个赖到门口时骑过去加一圈。

轮到钱媛骑杨佳就跟在后头跑，她自己赖皮不守规矩却又怕钱媛多骑到了门口总会大叫：“一圈到了换人。”

如此双标钱媛也从不和她争，偶尔也会拿她那双黑亮的眼默默盯着杨佳，每每这样的时候杨佳又会笑着说：“那让你再骑一圈，就一圈哦。”

于是又似小鸭子一样跟在后头跑。这一天杨佳和钱媛照旧在楼下骑车，这一圈轮到杨佳骑钱媛便乖乖地等在大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回来，孩子们出来玩时大人都是吩咐过，决对不可以走远和跟着不认识的人走的，她左等右盼不见人回来，往远一些的地方走，伸了头朝十字路口看也不见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往外头去看一看。

小孩子玩耍的区域是极为有限的，钱媛也不敢乱走就顺着骑车的路线沿着房子去找，很快在路口远远听到了杨佳的叫喊声，再往那边去，就瞧见两脚撑地死抓着自行车的杨佳，被她的奶奶生拉硬扯地从车子上强拖了下来，接着一个陌生比她们大一些的男孩子骑上了车就跑了，杨佳还不服气在那边又叫又闹，接着就看到她被她奶奶推了摔在地上。

钱媛被吓到了愣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没一会儿在楼上闻声伸头，恰在窗外也瞧见这幕的杨佳外婆跑了过来，把倒在地上的杨佳抱起来，杨佳一看到外婆，立马扯了嗓子哭着告状：“他抢我车子，她打我。”

“这么点年纪就那么霸道，你哥哥要骑车子怎么了？还要动手打你哥哥，一点教养也没有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杨佳奶奶自知这事没理，见杨佳外婆过来立马先发制人。

杨佳外婆抱着灰头土脸哭个不停的外孙女十分心疼，可面前这个终归是女儿的婆婆，她只瞪了一眼也不作声气呼呼的就抱着孩子走，到半路时见着已经吓傻了的钱媛便牵了她一块儿上楼。

杨妈正在三楼炒菜做晚饭，见妈妈抱着哭得不成样子的杨佳上楼，还只当是孩子骑车摔了，将人接过来仔细检查时就听到女儿说：“杨锐他抢我车子，还打我，奶奶帮他抢还把我从车子上拉下来推我，”边说边伸了因死拽着车而通红的小手：“他们强拉我手，手痛。奶奶还骂我。”杨妈听了一愣抬头看向母亲，见母亲红了眼心知这事是真，立时一口气憋在胸口。

杨家的老二前年结了婚次年也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没能生下小子，老太太便天天念叨家里绝后，后来，杨家在外地的三姐把自己生的儿子送回了上海，因她嫁了一个同样姓杨的，老太太便是将外孙当作孙子来养，非说这是家里唯一能传宗接代的，把这孩子宠了个无法无天。

杨佳从小就不被奶奶待见，杨妈见杨锐也不是个好的自然不会让他们多接触，只是两家人住前后排又怎么可能不遇上，“妈，你先帮佳佳擦擦，晚上等成梁回来我和他说，”讲完摸摸女儿的小脸：“佳佳跟外婆去洗手，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杨佳吸着鼻子：“我要车子。”那车子除了钱媛她是谁都不肯让碰的。

“晚上让你爸爸帮你把车子要回来，乖听话。”杨妈把最后三个字加重了些。

杨佳虽不服气却也不敢再要，委委屈屈地跟外婆去洗手了。

到晚上杨佳一见爸爸回来就吵着叫他把车子要回来，杨爸听女儿被自己亲妈给推了，尴尬之余也有些气。

“你妈重男轻女我不管，可她为了杨锐打佳佳，这样的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回，一会你过去把车子拿回来。”把女儿哄走后，杨妈直接找丈夫说话。

虽心疼女儿却也知道自己妈的脾气，杨爸很是有些为难：“不就是个车嘛就先放那边吧，我回头再给佳佳买一辆。”

“这不是车的事，这些年你妈怎么待佳佳的你心里清楚，我妈把佳佳当宝你妈把她当草，反正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把车子给我拿回来，拿回来了这事就暂时算过了，不然，我自己去拿到时候闹成什么样你自己想，我就佳佳这么一个女儿，她是我的心头肉没人能欺负得去的。”杨妈把话扔下转身就走。

杨爸抓了抓头发叹了一口气，认命下了楼没过一会儿就把小自行车给拿了回来。

杨妈见他拿得顺利别有深意地看了丈夫一眼也没多问，等人进到屋里她拿了小自行车敲开了钱家的门：“这车先放你家藏几天。”

钱爸挑挑眉伸手接过：“要不我给这车子上一层新漆？”

杨妈立时懂了他的意思想了想摇摇头：“算了，都不是傻的，回头别连累到了媛媛头上，佳佳明年要上学了现在差不多要给她收收心了。”

“行了我懂放我这里吧。”钱爸接过了车就回屋去了。

钱妈见他拿了车子进来问道：“她怎么把车放咱们这里了？”

“这车留不了啦。”钱爸伸手拉过女儿将她抱上车：“来媛媛咱们在房间里骑。”

“佳佳呢？”钱媛问。

钱爸一叹：“她呀，她要收骨头了哦。”

“健英不要这车了？”钱妈听出了几分意思忍不住问。

“应该是。”钱爸摸摸下巴：“谁让她找了那么一户人家嫁，真是瞎了眼，这车子挺好的，要不我们出点钱买了放你妈那儿，回头媛媛过去也能骑了玩。”

“省省吧，我嫂子那儿也不是省心的。”杨佳打从那天起再没有见过她心爱的小自行车，奶奶帮着表哥抢她的自行车还推她的事也自此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