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网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全网小说 > 重生后把仇家写成总受 > 第32章 十年

第32章 十年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初次将桃树移栽在院中的那天,唐朝岁表现出了极度的不解与痛心,怒斥他不听医嘱不吃药,做这种不适宜脆皮病人的剧烈运动时还不准下人代劳。

唐朝岁一边骂一边帮忙,南朔沉默得诡异。

末了,大大咧咧的姑娘被他逼疯了,把铁锹一扔叉着腰,“早知道有今天,你去年把姜行送进宫干什么!”

南朔只是跪在泥土里,默默地、轻轻地将桃苗安置进那个洞。

“你……你——!”唐朝岁气得把八字刘海儿吹到天上去,要是平日看见,南朔指定会蛐蛐她须须飞咯,但今天的他,连嘴皮子倦得抬不动。

“……”她长长、重重地叹口气,“你见到他了?他在宫里过得怎么样?”

“没有。”只有在说到姜行的时候,他才会开口,“但阿弦很喜欢他,不会亏待。”

“他喜欢?能有你喜欢吗?”唐朝岁满脸写着做不懂阅读理解,“将喜欢的人拱手相让,让梨哥都没你大度!”

“小唐……”

南朔蹲得累了,也不顾礼义廉耻,直接坐在了泥地里。他的脸苍白得不像是活物,唐朝岁为他轻轻的一句呼喊讪讪止住了欲言又止的嘴。

“小唐,大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轻轻抚摸着树苗的嫩芽,“于氏和大司马的余党仍在作祟,阿弦的位置不稳,我是所有人的眼中钉,他在宫中最安全。”

“……这就是你给我谋了个南边的差事的原因?”

“走,走得离我越远越好。”

唐朝岁也没脾气了,裙子一撩跟他面对面坐着。

“南大人啊,”她苦口婆心,“你上辈子欠了姓傅的多少啊,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一颗心也要给他们打工。”

“风定庇广厦,国破无山河,”南朔说,“天施万物,不以为仁,亦无求回报。”

“不听不听不听和尚念经,我以前文科就学得可差了——”唐朝岁捂着自己的耳朵摇头,浑身上下都在抗拒。

南朔被她的动作逗得笑了起来,好像恢复了些许精神。

“算了,只要你不后悔就好。”她拿起小铁锹,帮他把土铲平,嘴里絮絮叨叨,“虽然我不觉得以姜行的性格,他在宫里能过得开心。”

>

唐朝岁说得是对的。

然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京城,连个吵吵闹闹能解闷的人都没有,南朔只能独自对着姜行的尸体忏悔。

沉默着,头顶枯萎的桃枝也跟着一同无言。

从哪里开始错了?他的大脑混沌得无法思考,他甚至不敢想如若不是偶然看见破窗而出的姜行被张近押回屋子,他又要被自己美妙的幻想欺骗多久。

那时候的姜行已经憔悴得不成人样,那么大的个子蜷缩成一团,像是他那棵没养好的桃树上结得营养不良的果子。才二十二,是少年转向青年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却被打断了腿脚束缚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灵魂泯灭,形如枯槁。

那最吸引他的、最鲜亮的、最想保护的鲜衣怒马少年郎被他亲手杀死了。

可即便眼睛看不见,路也走不好,他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往外界。只那一刻,让南朔感觉姜行还在那具即将枯萎的躯壳里卑微地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南朔反而变得更痛苦了。

让他解脱吧。

姜行的反抗很剧烈,却也很微弱,甚至南朔这个被唐朝岁连续耻笑五年的公认病秧子都能按得住。哑了的青年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喉结急促地滚动着,南朔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了傅闻弦。

但他更不敢开口,南朔这个人又比傅闻弦好到哪里去呢。

他不想再伤害他了。

他将蜜糖含进口中,抵着对方的唇渡入。吻上的一瞬间,姜行意料之外地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并不完美,南朔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笨拙地用唇舌细细擦拭过他能想到的每一处,感觉着那层琥珀蜜糖的外壳一点点融化,露出淬毒的内里。

南朔不是没想过就这么跟他一起离开,但是姜行发狠地把他推开了。他重新睁开眼,才看见姜行一直在哭,那双不再明亮的眼瞳被柔软的泪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似乎透出了些许他熟悉的光泽。

南朔抱着他,等着他在怀中一点点断了气,觉得自己也快要不会呼吸了。

可惜,他还活着。

可惜,他还要再枯活十年。

>

十年,足以让爱人的肉身腐烂为泥,亦足以让一棵青涩的小树结满鲜活的红果。

每年的桃果都被做成桃脯,成了这十年间他唯一会吃的零食,府里伸手可及的地方都会放一点。

他在桃树下修了只秋千,没事就上去坐坐,吃一点桃脯,然后久病的胃就会因为酸甜的刺激而恶心呕吐。

唐朝岁说他脑子有病,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损人不利己。她可能原本还想骂得更脏一点的,但偶尔回京看他不到四十便满头华发,终于还是住了嘴。

政局总算是稳定了一些,除了西凉边疆总有摩擦之外一切安好。大司马死了这么多年,南朔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后继者。他早知这是隐患,但这幅日薄西山的躯体苟延残喘了十年,已是他能坚持的极限。

唐朝岁说他病的不是身体,是心。

他觉得也是,夜夜难寐,又夜半转醒时时不时看见二十岁的姜行鲜衣怒马正少年,翻手挑起一个剑花,扬起下巴对他笑。

于是当铁骑踏破京城的那一天来临时,他心中竟隐隐觉得欢喜。

是孟非云。那个姜行生前的旧友率领着大司马余党,剑指京城,讨要皇座。向来烂泥一滩的傅闻弦却难得硬气了一番,从城墙上纵身跃下,以身殉国。

这十年她也过得行尸走肉。南朔带着姜行尸体离开之时生平第一次打了她一巴掌。不懂爱的孩子花了十年去咀嚼生死与情爱的意义,于是她跳下前向着京城唯一的那棵桃树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用力地合上双目。

万事休矣。

得不到俯首称臣的孟非云勃然大怒,一束火光炸响天际。京城化身火海的时候,南朔依旧坐在那只秋千上。

冬天的积雪还没化,冰与火碰撞着,在眼前蒸腾成气味刺鼻的黑烟,双眼熏得生疼,他半合起眸子靠在秋千绳上,仰头望着参天的桃木。

姜行此刻在哪呢。

若是转世,希望那是个太平盛世,能碰上一个与他炽热情感相称的爱人。

迷蒙的视线中桃木忽远忽近,忽大忽小。他伸出手想触摸天,眨了眨眼,却发现指尖多了一只纸鹤。

他的幻觉又出现了,那个半梦半醒间能看见少年姜行的幻觉。

他眯起眼,沉重的手指在摸到那个幻觉之前无力地垂下,却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托住。

“……哈……”他费劲地吐息,“真好,是你。”

那个姜行摇着他的肩膀,“你要真觉得好,就给我把眼睛睁大一点!撑住!”

“唔……咳咳……”烟卷进肺腔,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姜行焦急的脸孔像是被水打散一样揉成一团跳跃的光。

“南朔!南朔!!!我的天怎么伤成这样……”

南朔感觉自己被他架了起来,明明只是一团光,却传来无限的暖意。

落泪的冲动无可抑制地溢满鼻腔。他不是个爱哭的人,背叛的时候,杀他的时候,甚至连亲手埋葬尸骨的时候,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早就习惯了忍耐与隐藏伤痛。

可再见到这个熟悉的年轻面庞时,他终究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姜行……我好累,好困,”他歪着头贴在他耳边,“就让我睡在这里,这棵树下,好吗。”

“……”

雪与雨,烟与火交织着侵染了他的视野,他无力地垂下眼皮,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听到一声遥远的颤抖的叹息。

“你……你看看我啊……!”

->

->

直到驱车出城,南为一颗心都还在砰砰砰直跳,脑海中还回荡着姜行抱着遍体鳞伤的长公子闯出火场的画面。

身后黑烟滚滚如黑云压城般笼罩着京城,眼前车轮碾轧着崎岖小道上顽劣的石子,明明是清晨,阴暗却被夜留下,未来的路晦朔不明。

京城会吃人,叔父们说得没错。

南为用力地扬下马鞭,尽快将车马催赶出城。身旁的车帘却忽然被撩开,姜行一张还没擦干净灰土的脸探了出来。

“怎么了?长公子还好吗?”他一急就忍不住絮絮叨叨,“其余的人我让他们先行一步,在城郊的驿站汇合,小唐女医也在那边,大概小半刻能追上——”

姜行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脸上泪痕还没干。

“有马蹄追来。”

南为一个“啊?”还没出口,眼前一道刀光闪过。姜行便夺过他的缰绳勒住马,另一手将人往后塞进了车厢里,跟颤颤巍巍的傅闻弦撞在了一处。

西凉弯刀钉在马蹄前三步远的距离。

羊肠小道上狭路相逢,彼此都没有退让的余地,姜行拔剑而起,尖锐刺耳的铁器蜂鸣着,映照出曾经称兄道弟的两个少年,

“够了吧,有什么赶尽杀绝的必要吗?”

这压根算不上对决,孟非云现在就是个疯子,拖着条没救的手臂流了一晚上血,也得亏还能活着。

“让开……!我放火烧死他!我杀了他!你竟然救他!!”浑身是血的疯子如野兽般低吼,“他几乎要杀了望月啊!!”

姜行简直被他的思路逗笑了,这个笑落在对方眼里更是火上浇油。

“你嘲笑我!你看不起我!!”他狂乱地挥舞着不成章法的刀,“我要跟你决裂!”

“我出身西凉苦寒之地怎么了,我母亲是娼妇又怎么了!我努力啊,我吃了多少苦才能从西凉走到京城啊!”

“但为什么世上总有要么出身显赫、要么天赋异禀、又要么两者兼有的变态啊?!我勤学苦练忍气吞声数十载,怎么还是被轻而易举地玩弄在股掌之间?”

“只有望月……望月跟我说出身不重要,显贵落魄仅在朝夕之间……所以我要显贵,我要成为人上人,我要把你们都踩在脚底!!”

抵抗他胡乱的刀不是难事,但这些事却是姜行第一次听他提起。

他以为孟非云那么热衷于推翻大丰是源自家国抱负,却没想到他贪图如此单纯的功名利禄。他跟南朔简直是两个极端,前者为私、后者为公,皆至极致——他妈的给他捅刀子这一点倒是出奇的一致。

姜行一脚踹在他胸前,孟非云飞斜的身体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直到被某一柄剑抵住。

“……”头昏脑胀的少年抬起头,眼里映出朝思暮想的人,“望月……”

望月的身体还不能活动,他是被唐朝岁搀扶着走来的。

“我鼓励你,不是为了让你忘恩负义的。”

“我……”孟非云哑然地张了张嘴唇,却发现他如此眷恋的那张脸上天寒地冻胜过腊月之雪。

“我生平最厌恶无情无义之人,”他面无表情地将剑出鞘,“因而念在旧情,孟山,我数到三再落剑。”

“三——”

“望月、望月你听我说,我是为了你——”

“二——”

“望月……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对我……”

“一——”

“望月——!!”

望月的剑锋偏斜,将他的左臂斩下,撕心裂肺的血淌满了泥泞的路,将孜孜不倦的雪染成了刺目的鲜红。

至此,少年的左右两臂皆废,仕途毁灭。想来在漫长的颓废人生中咀嚼失败,是比起死,更适合他的结局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