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园二楼的房间难得亮了灯,云想在路上就听司机说:“先生和太太回来了。”
她进门的时候周音华和顾睿明都在楼下,中庭放了一堆她前天在顾知妄房间看到的乐器,光吉他就十多把。
见她进去,顾睿明才舒展眉头招呼道:“想想放学啦。”
对方让她看旁边的纸箱:“你原先家里其他行李都搬过来了,等会儿清点一下东西,放不开的让保姆搬到隔壁去。”
周音华还带着妆,没来得及上楼卸掉,问司机:“顾知妄呢。”
司机压根儿没见到顾知妄,实话实说:“没接到。”
顾睿明一听就来火,他极少在外人面前发脾气,唯独在自家混小子这屡次碰壁,问云想:“顾知妄前两天是不是又叫人来家里了?”
“顾叔叔,怎么了?”
云想看了一眼旁边的保姆,对方大概已经跟两人交待得差不多了。
“整天逃课,还叫些狐朋狗友回家闹,头发染成那样,一看就不是正经人。”顾睿明面色凝重,“他不知道你也在吗?家里只有一个保姆,万一出点什么事多危险。”
云想心想,顾知妄严防死守,生怕她被撞见,几个人在房间里待着也是搞音乐,倒也没对方想象的那么危险。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明天再说吧。”周音华抬眼叫她,“想想,你先上去。”
周音华保养得宜,经营自己的服装品牌,平时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现下眼底显露出疲态。
刚下飞机就得处理家事,换成谁都觉得心累。
“他敢夜不归宿,现在不管,以后更无法无天。”顾睿明狠了狠心,“今晚必须把这些东西都处理掉,卡也给他停了。”
“我看你就这个时候最来劲。”
周音华蹙眉,耐住性子低声劝道:“别把他想得那么没分寸,过年就十八的人了,他心里都有数......”
“你知不知道慈母多败儿。”顾睿明这话一说出来,气氛降至冰点,他自己也有点后悔,只是想收回是不可能了。
周音华眼底带上一丝嘲讽。
但凡在顾知妄身上有什么不合的观念,全都成了一个人的独立责任,没人再开口,整个别墅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云想站在楼梯口,不知道该不该上去。
从前云晋和林锦禾还在的时候感情极好,从来没遇见过这种针锋相对的情况,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两人就顾知妄如何教育这件事上有不小的分歧。
某人点背,每每都能踩在家里两位的怒气值最高点回来。
顾知妄绕了一圈才打到车,回来得比云想晚得多,一进门就感觉气氛异常。
顾睿明和周音华本来国庆节之后才回来,这次特地找时间中途回家突击检查,顾知妄看到自己房间里的东西被一股脑堆在中庭,还有什么不明白。
“说吧,又准备怎么审判我?”顾知妄说。
“你还有脸问。”顾睿明把保姆放在桌子上的鼓棒扔过去,吊镲被打中边缘,发出激烈的声响。
“是不是带朋友回来了?”顾睿明问。
“是啊。”顾知妄不屑说谎,“庄渡和纪伍越,你又不是不认识。”
“他俩我认识,别人呢?”顾睿明掏出手机,“你这些东西我今晚找人丢出去,放寒假之前别想用你的卡,哪也不许去,老老实实让司机每天接送。”
顾知妄皱皱眉:“给我留把吉他。”
“不行。”顾睿明铁了心要好好整治他,“外面监控也给我二十四小时开着,我就算不在家也要随时查。”
顾知妄瞥见旁边他妈的神情就知道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他这些东西是一样都留不下了。
余光落在一旁“看热闹”的少女身上,顾知妄心知肚明,亦园总共就这么几个人,不是保姆就是对方告密,排除法都不需要。
云想没注意到这些,她的舞鞋和练功服还在那些箱子里,有段时间没跳舞,有点像戒游戏久了的人重新看到自己的全套装备。
某个箱子里有很珍重的东西,她在想,该不惊动任何人先行上楼,还是厚着脸皮过去抱自己的箱子。
顾睿明刚对顾知妄放完狠话,转头看到云想在原地犹豫,便让保姆帮她把东西先搬到三楼,完美演示了什么叫区别对待。
顾知妄冷眼旁观。
他连人都快被顾睿明扫地出门了,某些人倒是就差把原来的家全都搬进来,一个扔一个迎,天上地下。
云想跟在保姆后面,自己也搬了个纸箱。
里面大多是些不急着穿的冬季衣服,其他的就是舞蹈用品,有旧有新,纸箱都是专业收纳师上门打包的,只带来了她要求的东西,她爸妈的还原封不动放在以前的家里。
在楼下跟顾知妄那一大堆乐器比,她的东西看起来没多少,搬上来的时候就显得多了,在走廊上垒成小山。
“我先收拾一下,用不到的就放在隔壁空房间。”云想对保姆说。
楼下还一堆烂摊子,对方点了点头忙不迭离开三楼,像这里的地板尤其烫脚。
云想心知保姆是怕跟顾知妄碰上,她拿了把美工刀拆纸箱外的胶带,挨个儿打开清点。
东西都搬进房间还是要搬出来一部分,不如在外面先分清楚哪些要放房间哪些要放隔壁。
正在拆箱,有人从下面上到三楼,不想绕道走,抬脚踢开走廊上挡路的纸箱,云想的芭蕾足尖鞋和绑带散落一地。
“我不是你撒气的工具。”她停下动作,直起身子。
“热闹看得开心吗?”
顾知妄冷眼看对方捡起地上的东西:“在学校装得忍辱负重,回来就打击报复。”
云想觉得荒谬,像是在听笑话:“你的事不是我告诉顾叔叔的。”
本来顾知妄也只是诈对方的反应,保姆不可能事事都帮他瞒着顾睿明,只不过,他这两天积累的烦躁严重超标,在胸中横冲直撞,急需找个出口发泄。
眼前的“不速之客”光荣当选为倒霉蛋。
不管云想告没告密,故意针对这件事都要贯彻到底,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让对方忍无可忍直到主动搬走才是主要目的。
顾知妄扫视一圈,拿过放在箱子上的美工刀,把那些散落的足尖鞋绑带划了几下。
云想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自己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舞鞋被扔在地上,绑带一片片飘落,活像碎尸。
芭蕾最重要的装备,足尖鞋,买回来的舞鞋缎带华丽好看,但没什么弹力,缝的位置也不一定适合每个舞者,鞋子要自己用绑带二次改造。
绑带不值钱,麻烦的是还要重新缝在鞋上。
顾知妄划的那两条绑带正是林锦禾生前亲手帮她缝的。
现下阻止已经为时已晚,云想把绑带碎片和鞋放回箱子里,转身去到上次她被顾知妄推进去的小房间。
“你干什么?”
顾知妄看对方沉默地进了空房间,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云想一语不发,加快脚步,从角落抄起一个不起眼的吉他包。
顾知妄第一次知道对方跑得这么快,他追都没追上,伸手在楼梯口捞了个空。
眼睁睁看着云想飞快下楼跑出玄关,抬手把他的“私藏”扔进顾睿明专门叫来收破烂的货车里,车主在催促下果断关闭车厢,叮呤咣啷开出亦园。
“......”
这下最后一把吉他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