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睿明威胁顾知妄说要二十四小时随时查看监控,实际上对方忙起来也顾不上亦园的事。
顾知妄放假在家休息了一天,隔天就找了个机会去了No Alcohol。
“可算来了!”石鸣骕见到他就想见到救星,“你都不知道,这几天生意全被隔壁几个店给抢走了。”
庄渡嘲笑对方:“顾知妄让你找找自己原因,看来你还是没找到。”
“别都怪我头上啊。”石鸣骕不乐意,“你们几个都是大股东,这店要没有你们都开不起来,我这是为了谁累死累活打拼呢?”
对方还在念大学,每天早起贪黑才勉强把店开到现在。
庄渡:“你一大学生起得还不如我们高中生早,我和顾知妄要是天天来,那才是比生产队的驴都累。”
他跟顾知妄同级,加上一个纪伍越,从初中起三人就厮混在一起,臭味相投,没少给家长惹麻烦,升学被家里硬是分开进了不同高中,高一就跟石鸣骕一起组了乐队。
石鸣骕:“放屁,你们两个纨绔子弟,我才不信你俩每天早上按时上学。”
“我最近天天按时上学。”顾知妄说。
“看你脸色挺好,不像是被学习荼毒过。”
“别废话了。”顾知妄懒得跟他们臭贫,“纪伍越呢。”
“早就来了,就等主唱大人注入灵魂。”
三人进到No Alcohol的后台,纪伍越等得无聊用键盘弹两只老虎,一见顾知妄就道:“大忙人,昨天就放假了干嘛不来?”
“好不容易放假,休息一天。”
“来这不就算休息吗?嚎两嗓子多解压。”
见人终于凑齐,石鸣骕来了精神:“今天晚上先用上次那歌开场?”
顾知妄想起上次这伙人在亦园排练那首歌的情形,有人还追问他这首歌的名字,到现在他都没告诉对方。
“就这首吧。”
顾知妄拿起一边的吉他调音:“给我买把新吉他,我藏起来那把泰勒也被扔了。”
“两万多的吉他啊。”石鸣骕咋舌,“你爸扔的那些加起来也得六位数了吧,真浪费。”
“那把不是我爸扔的。”
顾知妄想起来还是觉得离谱。
总共就进去过一次,对方怎么精准地发现塞在墙角的最后一把吉他。
不是顾爸就是顾妈,周围几人也见怪不怪。
他们几个除了石鸣骕家庭条件都很优越,父母更是觉得搞乱七八糟的乐队是不务正业,其中数顾睿明最为反对,搞得他们几个也被禁止出入亦园。
不想提那些糟心事,顾知妄低头试了几个音。
其他人各自调试设备,庄渡看似不经意挪近了些,低声问:“你们家那个妹妹是怎么回事?”
“什么妹妹?”
“你就装吧。”庄渡嗤笑,“那天晚上我在门口听见了,感觉你不想说才没提这事。”
“......”
顾知妄瞥了眼旁边,见没人注意才道:“别告诉他们。”
“我你还不放心,你初中把外校混混头打破我都没供出你来。”庄渡看对方表情不情不愿,来了兴趣,“谁啊,你捂这么严实,听声音还挺好听的。”
“她住进我家之前我根本不认识她。”
顾知妄弹了几个和弦盖过声音,言简意赅地跟对方解释了来龙去脉。
庄渡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说,她妈是你爸初恋?他俩谈过一段?”
“谁知道呢。”顾知妄眼中带上些嘲讽,“我只知道人没了他还念念不忘,跟我妈大吵一架,非要把人接到亦园。”
“白月光的女儿啊。”
庄渡摸摸下巴:“她不会是你爸......”
对方话说一半就没再继续,顾知妄还是听懂了下半截,挑了挑眉:“你当这是电视剧?我看过照片,她跟她爸妈长得很像。”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纪伍越敲了敲黑键,嚷嚷道:“这歌用不着键盘,我来电吉他,赶紧过来练一遍,等会开场了。”
顾知妄:“我跟庄渡说,四号我来不了,我妈过生日。”
石鸣骕:“行吧,那今晚必须让场子燥到后天!”
推开厚重的大铁门下楼进场,一楼吧台前杯壁叮咚碰撞。
碍于股东本身没成年,石鸣骕当初迫不得已起了这个名字,还被顾知妄明令禁止卖酒,收益比正常酒吧少了很多。
好在还能靠无酒精饮品挣点钱,再加上乐队更有名气,这才在bar街有了一席之地。
No Alcohol本身装修走的是工业风,其实是当初钱都花在了置办音响设备上,导致一楼大厅远不如其他店子来得奢华,就这么破破烂烂的废土朋克装潢,还是吸引了不少人来专门打卡。
震耳欲聋的吉他声响起,主唱一身黑衣黑裤年轻英俊,嗓音像打磨过的利刃,轻而易举把人拽进摇滚乐中。
台下的观众即便只能举着饮料也照样跟着音乐蹦,释放体内的狂欢因子。
*
bar街气氛火热,另一边亦园静谧清幽。
保姆还没来得及感叹顾知妄这几天怎么在家呆得住,转眼对方就不见人影,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云想觉得,除非顾睿明找人形影不离跟在顾知妄身边,否则根本约束不了对方。
家里就剩下她自己和保姆,对方轻易不踏足三楼,整个三楼空空荡荡,甚是冷清。
习惯了宅在家里,云想倒也不觉得无聊,写写作业看些喜欢的芭蕾舞剧。
转眼到了她日记本上圈出来的三号这天。
一夜没睡,云想没有丝毫困意,吃过早饭带上礼物坐车去云宏洋家给云益朝贺寿。
按响门铃,吴丹萍来给她开门,一见云想连忙把她迎进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让你叔叔去接你。”
云宏洋一家子都住在云益朝的二层老式洋楼里,说是为了方便照顾老人,从结婚到现在都没搬出去。
“叔叔呢?”云想问。
“跟云蕾去帮你爷爷拿订的蛋糕了,爷爷奶奶在楼上。”吴丹萍态度亲热,“早饭吃了吗?厨房里还有刚做好的菜,你先吃垫垫,看你瘦的。”
“不用了婶婶,我上楼去看看爷爷。”
云想拿着手里的东西刚要上楼,云益朝就听见动静朝楼下道:“是想想吗?”
“是啊,想想来了。”吴丹萍回。
云益朝背着手下楼,一个月未见,精神还算好,就是眉心额头都多了几道刀刻似的皱纹,比原先老当益壮的模样苍老得多。
“这么就下去了,也不披件衣服。”云益朝的现任妻子郑成英拿了件外套下来,见了她笑道,“你爷爷最近老咳嗽,崇城气候还是太反常了,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想想。”云益朝披了外套叫她,“过来跟爷爷坐。”
吴丹萍把电视打开,郑成英去厨房切了盘水果,把插好牙签的苹果塞进云想手里,又忙活着去厨房洗刚买的葡萄。
云想插不上手,还要陪云益朝说话,只能在一边看她们忙里忙外。
每次来这里,云想都有点无所适从,跟顾家不同,云益朝这栋楼虽然很小,屋里却很有人气,墙上还挂着一张全家福,没有云晋,两位老人身后只站着云宏洋一家三口。
“新学校怎么样?”云益朝喝了口热茶,低低咳了两声,“还适应吗?”
“很好,没什么不适应的。”
云益朝放下杯子,正色道:“我和你叔叔还是想让你搬回来。”
“顾家毕竟跟我们也不算近交,我们又不是不在崇城,何必麻烦别人。”
云想就知道逃不过这个话题,依旧像先前电话里那样回绝。
“我的花销都是自己出,借住需要的费用毕业之后会一起清点还给顾叔叔的。”
云益朝眉头皱起,不赞成道:“从你爸妈葬礼结束我就让你跟我们一起住,想想,你外公外婆身体状况不好我们也清楚,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肯定会承担照顾你的责任......”
话音未落,云宏洋和云蕾从外面回来。
云宏洋把手里的蛋糕递给郑成英,跟她打招呼:“想想终于来了,你爷爷总是惦记着你,隔三差五就让我给你打电话。”
“蕾蕾,”云宏洋招手,“怎么不跟姐姐说话?”
云蕾比她小两岁,今年刚十五,对方向来不喜欢她,撇了撇嘴,换上拖鞋就跑去厨房找吴丹萍。
“青春期,叛逆。”云宏洋嘴上这么说,言语中尽显溺爱,“小时候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长大反而不好意思了。”
云想也记得。
小时候对方天天跟着自己,无非是觉得林锦禾帮她准备的舞裙和头饰漂亮惹眼,每次去她家都闹着也要跳舞,后来云宏洋给对方也报了芭蕾舞班,这才罢休。
云宏洋见一旁的云益朝沉默半天没开口,剥了几个橘子,主动说:“想想啊,你住在外面我们不放心,找时间回来住算了,顾家再好,也不如自家舒服。”
云想把手里一直拿着的苹果放下,低头看盘子里开始氧化褐变的苹果。
“这里也不是我的家。”
云益朝眉心纹路更深:“你这孩子犟什么,你爸的家不是你的家?”
“有我爸妈的地方才是家,”云想平静道,“现在他们不在,我住在哪里都没什么区别,顾家比这里安静,适合我调整状态。”
“想想。”
云宏洋跟从厨房探头出来的吴丹萍交换了一个眼色:“我公司那边有调动,打算出国,合适的话准备在那边长呆。”
“到时候你婶婶和云蕾也一起过去,我想说,你也跟我们一起去算了,过两年你也能试试进国外的芭蕾舞团,等稳定下来再把你爷爷奶奶也接过去,那边天气比崇城好。”
“不用了叔叔。”
云想抬眼望向对方:“我不出国,也进不了舞团。”
对方满不在乎道:“先去试试,试试再说,你还这么小......”
“我爸妈在这,我哪也不去。”云想打断对方。
几次三番拒绝,云宏洋脸上也有点挂不住,耐住性子:“你爸妈虽然不在了,但是你也要朝前看,出国竞争压力小,那里芭蕾资源也不错,你和云蕾一起去上学也互相有个照应。”
“你爸妈那套房子也可以先卖了,现在那个地段房价一直跌,出国得早做打算。”
云想感觉自己胸中有口气在横冲直撞。
云晋和林锦禾去世,她仅剩的回忆都在那套房子里,就算她想逃离、想换个环境从头开始,也没想过为了那么一点既得利益直接卖掉。
“怎么说起卖房来了,有保险补偿金,不缺那点卖房的钱。”云益朝语气不悦。
云宏洋解释:“将来那边房价还要降,我也是实事求是。”
“哎呀。”吴丹萍过来,“先不说了,来来来,洗手吃饭切蛋糕了。”
上桌吹完蜡烛,云想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出去:“爷爷,祝您生日快乐。”
吴丹萍朝云蕾使了个眼色,对方见状也赶紧举起杯子,朝云益朝甜甜道:“爷爷,生日快乐,祝你天天开心永远不老!”
其他人也跟着说了些吉利的话,云益朝脸上的纹路这才舒展了些,拿起公筷给两个孙女各夹了几道菜。
云想吃得很慢,尽量把用餐时间拉长一些,对面的云蕾被吴丹萍盯着也放慢了速度,还扒拉出来半碗饭在另一个碗里。
吴丹萍笑道:“她老师说,再减几斤跳舞更好看,这孩子也学会自律了。”
她往云想的碗里又夹了些菜:“想想多吃点啊,好久没吃婶婶做的饭了吧。”
桌上的菜看得出都是用心做的,饭桌上人多,互相夹菜其乐融融,时时刻刻关注她的碗,生怕里面空了,云想却觉得还不如在顾家跟某人互不打扰各吃各的有胃口。
等到吴丹萍再要给她添菜,云想说:“我吃饱了。”
云蕾立马扔了筷子:“我也吃饱了。”
吴丹萍挥挥手让云蕾下桌,转头问云想:“怎么吃这么少,现在不是不用控制饮食了吗?”
“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合想想胃口?”郑成英说。
“不是,很好吃。”
云想按住只要硬塞就抗议的胃部,抿了口饮料把难受劲往下压:“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以前就听说,胃是受情绪主导的器官,只不过她现在的胃仿佛敏感过头了,稍有不满就要跟不想吃下的食物同归于尽。
云想仔仔细细擦掉下巴上的水珠,这才从洗手间出来。
吴丹萍也跟着下桌,过来陪她看电视,还特意换了个芭蕾节目招呼云蕾过来一起看。
对方不情不愿,选了个离她最远的对角线坐下,挺胸抬头学着电视里的姿势做手位,边做还不忘用余光打量云想。
吴丹萍和蔼道:“想想,指导指导你妹妹,看看她做的怎么样。”
云想说:“这些都是初级课程,肯定难不住云蕾。”
“她都开始跳天鹅湖了,整天在家里放这个音乐,我们都快跟着学会了。”吴丹萍开玩笑似的。
“搬回来多好,婶婶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让你叔叔周末就带你俩出去玩,芭蕾你也能带带云蕾,你不是一直跳得很好,去国外更没问题,你妈妈当初还说从附舞毕业你就直接进首芭......”
云想抿了抿唇:“婶婶,我说了,我不出国。”
“云蕾有专业课老师,她如果想走这条路的话,也有很多比我更专业的人可以帮她。”
吴丹萍:“一家人嘛,互相照应,外人哪比得上自家亲戚。”
云想听出对方话里有话。
没等开口,对方拉过她的手放在腿上继续劝道:“以后叔叔婶婶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云蕾就是你亲妹妹,你放心,婶婶肯定拿你当亲女儿。”
胸前那口气又开始叫嚣,待到把那口气咽下时,云想重新抬起头。
“其实你们也拿不准云蕾出了国能不能继续走专业芭蕾,她资质一般但是自己非常坚持,你们没办法。”
吴丹萍听了这话怔住,还没下桌的三人也把目光转向客厅。
“我出国继续跳舞可以先她一步试水,如果我成功进团,也多了一层关系,这样你们更放心,接我回来不用因为放任我住在外面落人口舌,也能让我爷爷满意,是不是?”
她有高额保险金,有云晋和林锦禾留下的财产,随了云晋的性格不喜欢麻烦别人,不喜欢占便宜。
就算多养她一个人也不会占用他们的资源,利大于弊。
云宏洋和吴丹萍神色尴尬,被猜中了心中所想,还摆在台面上,一时间竟然张不开嘴,想不出如何反驳。
“你说谁资质一般?”
云蕾气得双脸涨红:“就你厉害行了吧,你还不是说放弃就放弃,我爸妈带你出国是给你机会,别不识好歹!”
“谢谢。”云想胸中那口气终于不再横冲直撞,反而平稳了许多,“我不需要机会。”
吴丹萍看了一眼云益朝,见对方面色难看,赶紧说:“想想,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妈妈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你继续跳芭蕾,你现在说不跳就不跳了,我们心里也着急。”
“你不是想换个环境吗?”云宏洋说,“我们想着国外也挺好的,去接触点新鲜事物,你也能走出来。”
“跳了这么多年芭蕾,别拿自己的前途去祭奠你爸妈。”
云益朝走过来,视线沉坠,给人无形之中带来压力。
“想想,别让你爸妈失望。”
云想站起来,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
“对不起,我不出国,就算要出,我也没办法继续跳舞。”
云益朝眉心紧皱:“想想——”
“我生病了。”
云想深吸了一口气。
“以前他们还在的时候我就有恐慌症,现在更严重了,去了几次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
“但是我上不了舞台,在舞室跟老师排练都会喘不过气,没办法在大庭广众面前跳舞,看到观众就全身发抖。”
“我......”
她眼睛酸涩,咽下声线中的颤抖。
“我只能让他们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