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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竹下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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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城南有个竹院,是清一隐居益州时住过的。后来清一去云游,竹院荒废多年,一直无人打理。

四年前,江玦入蜀游历,兼寻清一大师疗养心脉。清一袍袖一挥,大方把竹院送给江玦。但这四年间,江玦也没有回来过。

日落时分,江玦携李灵溪走进南山竹海,找到孑然独立的小院。

院子围了一圈竹篱笆,篱笆下长着芙蓉花丛、兰草篁竹。毛竹筑的屋子坐北朝南,西边一间寝室,东边一间起居,可谓简陋至极。

江玦捏诀净屋,将经年蒙上的灰尘打扫干净,把风吹倒下的藤椅、矮几和木桌扶起。窗棂年久失修,只得暂时用废纸糊着挡风。

李灵溪走进竹院,又走到帷幕遮挡的寝室,笑说:“怎么办呀,江玦,这里只有一张床。”

江玦说:“我自有藤床。”

他那藤床是用灵力维系的,放在常人身上,睡一夜得累死。

李灵溪笑吟吟道:“没关系,这床宽敞,我不介意与你同枕共寝。”

江玦转身说:“我介意。”

檐下小廊有美人靠,李灵溪跟着江玦出门,见他用手碰了一碰,随后蹲下来开始修理。

李灵溪问:“你怎么找清一大师?”

江玦稳住木板镶嵌处,头也不抬说:“等。”

“等?”

“我已派雪鸮去找,但清一大师行踪不定,善隐匿灵力,有时一两日能找到,有时要半个月。”

李灵溪想,最好找他个三五月。

美人靠弄好了,美人坐在上面,左手垂于靠背外,露出光洁的腕子。

江玦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块茶饼,掰了一半,在檐下生火煮茶。偶尔抬首看向美人靠,那座上美人就会朝他温婉地笑。

沈烟烟魔核暴走的时候很凶,江玦忘了似的,一心一意只记得她的笑。

晚间风凉,李灵溪取走横云裂在竹下练剑,江玦披着外袍看她,像在看刚入门的小师妹。

李灵溪天赋极高,看过一次的剑法就能刻在心里,流畅地使出来。甚至是只见过一两次的凤箫剑,她也能照葫芦画瓢,舞得像模像样。

江玦惊讶的不是她的剑法,而是横云裂在她手中,竟如同认了主一般默契。

一剑舞毕,李灵溪踩着枯竹叶向江玦走,足下沙沙响,像某种铃乐。她额间出了细汗,面色微微泛红,蝶翅长睫一眨,江玦便心神恍惚。

“我想学云水剑法,”她挽着江玦的手臂说,“教教我,好吗?”

江玦不为所动,她又可怜兮兮地眨巴几下眼,“只教招式不教心法,好不好?”

江玦还是不同意,但显然,他忍得难受了。

沈烟烟祭出大杀招:“幼时我还没开始学剑,长生门就毁了。世说天下剑法有二绝,一长生剑,二云水剑。我原也是长云二绝的传人,可惜,可惜……长生诀失传,我还不能学云水剑吗?”

她就差坐地耍赖了,一叠声的:

“江仙君。”

“阿玦。”

“二郎。”

“江玦哥哥……”

江玦猛然捉住李灵溪的手腕,像再也听不下去了似的:“我教你。”

李灵溪顿觉兴奋,眼中亮闪闪的全是喜悦。江玦被那目光烫到了,匆匆地移开视线。

“只教剑式,”江玦提袍飞过竹院篱笆,“若得师父准许,再教心法。”

有了心法,剑修才能配合灵气运用剑诀。李灵溪一心偷师,意图循序渐进地把云水剑学会。

雾月竹林下,江玦手握长剑,肃然挺立。李灵溪倚竹看向他,但见横云裂出剑迅疾,剑身飘逸轻灵,仿佛未尽全力。每每到“杀”这一步却又力道颇重,叫人措手不及。

仅仅是第一式,就完美如化境。

江玦站定,把横云裂抛过来,李灵溪往竹子后躲闪,没接住。

“好吓人啊,给我就给我,干嘛用砸的。”

横云裂自己飘了起来,银白剑柄一歪,像疑惑不解。

江玦召回剑,走过来递给她,稳声说:“不是有意的。”

竹下练剑的从一人变为两人,李灵溪背靠江玦,手随他动,气息也随他动。不知从何时起,江玦呼吸变了。李灵溪一根筋地跟着乱,江玦竟然恼了,说:“你自己练。”

李灵溪笑着拿乔道:“什么我自己练,师兄,我不会啊。”

她还真把自己当小师妹。

江玦站到一边去,指挥道:“你不是很会模仿么,照着第一式舞一遍给我看。”

李灵溪握剑抱拳,乖巧道:“遵命,大师兄。”

话落,便照着江玦的样子一招一式地练起来。江玦看着看着,就觉得她缺一把剑,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怎么样,大师兄?”

她比划完了,雀跃着过来问。

江玦本能地想揉一把她头发,这是他常对繆妙做的动作,但手一抬起,半途又转去接了横云裂。

“看第二式。”

第二式更复杂些,江玦沉浸在飒飒剑风中,没往沈烟烟那边看。舞到一半时,耳旁忽然听得轻柔笛声,宛如天桑山下,清泠泠的沄水流过。

江玦握剑旋身,眸光落到沈烟烟身上,一次又一次。

剑式演示完了,曲音还没结束。江玦接着比第三、第四、第五式,直到笛声渐微,沈烟烟放下白玉笛。

在此过程中,李灵溪全神贯注地背剑招。横云裂放下了,她还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

江玦使剑身姿极美,李灵溪时而为之沉沦,时而不由自主地畅想,那一把迅捷如疾风的剑,若能插入路平原的胸膛,该有多好。

假想间,李灵溪不觉脸上带笑,直白地笑到江玦心里去。江玦挥剑斩下一段竹子,把横云裂递给她。

“试演。”

仓促一句话罢,断竹在江玦手里成了利剑。李灵溪执横云裂防御,边想着方才的剑式,边转守为攻。

可惜初学到底不如老练,李灵溪虽有仙剑在手,却也不敌一节断竹。

江玦收力不及时,李灵溪折腰向后躲,断竹险险擦过发顶,半挽乌发在风中披散,发间簪的白兰缠花也掉在了地上。

那是同州城里,江玦为她簪的花。

断竹倏地丢在地上,江玦急急来问她可有受伤。她俯身拾花,满眼伤心地看着他说:“钗子坏了。”

一支缠花钗,让断竹轻轻一挑成了两半。

江玦对上那眼神,一时既愧疚又心动,说不上来的意乱神迷。

“我来修,”江玦取走缠花,径自往竹院回,“方才吹的什么曲子,很好听。”

李灵溪转悲为喜,跟上他道:“我随口新作的曲子,就叫沄水谣,怎么样?”

江玦心跳更乱了,“为何?”

李灵溪不答,兀自横笛起乐。笛声清脆婉转,似有小溪潺潺而流,比之漓水谣更添三分寒意,不是沄水又能是什么呢。

“不像吗?”李灵溪反问他,“我没去过天桑山,但我猜,沄水大抵就是这样清婉。”

江玦矜持半晌,终于惹红了脸说:“很像。”

他其实想问,你无端端作沄水谣干什么?转念又一想,自己在舞云水剑,沈烟烟见景生情,吹了一曲沄水谣,本也是情理之中。

怪就怪,是他心有旁骛,唯恐曲中别有深意,又怕曲中别无他意。

两人回到竹院,散着长发的沈烟烟在檐下吹笛,换了江玦从未听闻的北地乐曲。此刻风吹竹林,檐滴水珠,笛声从小廊穿过,似北雁南归,携风沙入蜀。

江玦听得出神,笛声却戛然而止。随之入耳的是沈烟烟“砰”地倒地的声音,江玦瞬时走到沈烟烟身边,半抱起她。

“沈烟烟!”

“魔毒”发作的惨状,江玦已不是第一次见了。他把沈烟烟抱回床上,看她闭目蹙眉,含糊不清地喊疼,却还是心头揪紧,渐渐呼吸不上来。

这一夜,江玦没用上藤床。

难受到极点,沈烟烟揪着江玦的衣襟不让他走,口中絮絮念念都是江玦的名字。江玦带的镇痛药物用完了,只能搂着沈烟给她输灵力,就这样彻夜未眠到天亮。

李灵溪醒来发现自己又在江玦怀里,江玦眼下乌青,比她这个骨灼的人还要憔悴。

她轻声唤:“阿玦。”

声音沙哑,像大病一场。

江玦似乎反应不过来,双手愈发收紧了怀抱,拿下巴蹭着她额头,触到一片正常体温,才放下心来。

她又唤声“二郎”,江玦猛地把她推开,大梦初醒般打了个颤,随后疾步冲出寝室,拘了一捧冷水来洗脸。

他是疯了。

他想,他是疯了。

过去整整一夜,沈烟烟在他怀里辗转痛吟,他原先心疼,后来心焦,再后来沈烟烟不那么疼了,他竟然心痒难耐,像喝了百盏过春烧。

他念着清静经,恍然想到,这一夜正如长安宫一夜,不同的是他身无魔符,神智如常,怎的反而更难以自持。

一捧冷水不足以让他清醒,他又去喝冷茶。倒到第三杯时,一只高热刚退的手伸了过来,夺走茶盏。

“天这么冷,喝冷茶作什么?”

沈烟烟施施然去点火架炉,煮剩下半块茶饼。

“没有茶,也没有吃食了。”

她对着江玦晃了晃手中的茶饼,好像一个妻子在对丈夫说,家中无粮。

江玦自幼长在云水城,采买有专人负责,衣食俱从师门安排。昨日去裁缝铺,是江玦头一回自己购置衣物。如今沈烟烟一句“没有茶”,让江玦醍醐灌顶般意识到,他是要在这里,与沈烟烟共住竹院,一起生活了。

“江玦?”见江玦愣怔好似木头,沈烟烟走过来握他的手,“我说,没有茶……”

江玦收回手,极不自然道:“去买。”

事后又怕那话太过冷硬,转身看向沈烟烟的眼睛,正经道:“我们,去城里采买,除了茶,别的也需要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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