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位一事,岂是你说给人就给人的,不成体统。”老太太虽斥一句,却不再提将迎春接过来养着的话,而是烦躁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就依你这一次,下去吧!”
末了,又道:“将纯孝家的给我送回来吧!日后你自己寻个妥帖的照看着。”
那纯孝家的便是迎春小丫头的奶娘王嬷嬷。
老太太提这一嘴,也是在告诉他这事便这么罢了。
贾赦恭敬一礼,不卑不亢,“谢过母亲。”
满屋子的人在贾赦走了之后都觉出了这位大老爷跟往常不太一样了,尤其是清菊。
贾母瞄了她一眼,“有话便直说。”
清菊温顺的低眉笑道:“倒是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大爷刚刚抱迎春小姐的模样像极了一位慈父,竟一时想不起大老爷往日是个什么样子的做派了。”
贾母一想“以往”二字便头疼,索性摆摆手,“不提也罢!”
清菊便过来扶了老太太的臂弯,“是的呢!那咱们便不提了。”她顿声又言:“眼瞧着这阵子太阳落下去了,外面凉快了不少,后院的花如今开得不错,我扶太太去转转罢!”
贾母最喜欢这丫头,聪明又懂事,便由着她将自己扶起来,“是么!那可得好好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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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贾赦回到家,依着贾母的嘱咐将王嬷嬷放出院子,叫她自己回老太太身边。
王嬷嬷一听怕了,明白老太太这是生了气,回去定然也没她好果子吃,便哭着打起感情牌。
说迎春小姐自小在她身边长大,此番是她的错,望大老爷开恩,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她虽如此言语,但眼中却丝毫没有做错事的悔恨。
贾赦不想留着这定时炸弹一般的人在迎春身边,直接让人将其轰走。
王嬷嬷一看此事难再转圜,便将一同伺候贾迎春的李嬷嬷连带着供了出来。
那李嬷嬷本是王家的奴才,当初这院人手不够,王夫人又想安插眼线在此,这才将她派过来。
可如今眼见王嬷嬷搬出老太太都没什么用处,自己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
更何况,这大老爷去了趟花楼再回来便不好糊弄了,她也实在不敢多言,于是紧跟着认了错。
贾赦知道这帮奴才没几个是真心跟着他的,大部分都是各个院子的小心思,但却并不说破,只因着这件事趁机将院子里的人都叫了过来,准备开个会。
“开会?”秋桐狐疑望向自家老爷。
贾赦这才意识到自己口误说错了话,低低咳了咳,“将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说。”
晚风轻轻吹拂在面上,微凉。
贾赦此时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等在堂前。
随着院子里的人陆陆续续而来,秋桐见人齐了,这才细步走过来知会了自家老爷一声。
贾赦缓缓抬起头看向院子里的众人。
见人不算多,大的大小的小,适龄能干活的却只有十几个人。
这帮下人有的是贾母派过来的,有的是别的院子塞过来的,人数约不过六十。
贾赦沉吟着开口,说是今日这事出的叫他十分寒心,并打算因此正正家风。
如今奴才做错了事都拒不认错,还敢跟主子叫嚣,实在是没个规矩。
既然他们都在自己院子里做事,日后便要本本分分,切不可动坏心思,言罢又让邢氏取了些碎银与卖身契来。
邢氏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却还是照着做了。
贾赦恩威并施说了一气,说得那帮人羞愧难当。
这时,邢氏也将东西取了过来。
贾赦伸手接过,摊在桌子上,一面放着些许碎银子,一面放着卖身契,“该说的我都说了,有想离开的,自己上前取走卖身契领锭碎银,至此便是自由身了。若是想留下来的,工钱加倍,但在我这里做事有个规矩,便是得讲‘忠心’二字,我不问来路,却管当下,谁要是有二心,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这话说得狠厉,但众人心服口服。
留下来的工钱加倍,这是个不小的诱.惑。
而想走的既能拿走卖身契还能领银子,这更是天大的好事。
有许多人犹豫不决,一时不知如何选择。
邢氏看得着急,实在是怕底下人一溜烟全都走了。
而对贾赦来说,不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有还不如没有。
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看着躲在秋桐身后的小迎春,笑眯眯招手让她过来。
贾迎春有点害怕,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以往父亲对她并没有笑模样,可今日她最害怕的时候却又是这个人给他了温暖的怀抱。
于是大着胆子过去了。
贾赦抚了下她的小脑袋,问道:“小迎春,知不知道我是谁?”
“父亲。”小小的声音,软软糯糯。
贾赦心里顿时生出万分怜爱之情。
想到贾迎春自小寄人篱下长大,养成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性子。
最后更是被那该死的原身为了一己私欲嫁给了山中狼孙绍祖,不到一年便惨死魂断。
如今贾赦望着小丫头的眉眼便越发柔和了起来。
他心想,这一声‘父亲’,便是他要护她的意义之所在。
他领着小丫头,“父亲带你去玩好不好?”
小丫头的心思最单纯不过,一听去玩立马雀跃起来。
而贾赦便真的扔下了满院子的仆人抬步走了。
“老爷...”邢夫人一脸茫然,眨着眼睛看他。
贾赦回首一笑,“余下的事情便交由夫人处理,我相信你。”
邢夫人登时受宠若惊。
而反观贾赦,早已领着贾迎春离开了院里。
他带贾迎春去看了花草,又问起她会不会背书。
贾迎春便背了一首七言绝句给他听。
贾赦笑眯眯的,心想不愧是红楼里的孩子,这么小便如此有才华。
虽说,贾迎春的天赋不高,也比不过黛玉宝钗之流,但若是加以教化,自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来日,定要请位先生好好教导。
正想着,却听前方不远处的某间屋子传来小孩儿的哭声。
“那里怎么回事?”贾赦问一旁跟着的秋桐。
不待秋桐答话,贾迎春便开了口,“许是弟弟饿了,奶娘被父亲叫去前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