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看着熟悉的脸庞,怔愣了许久,胸腔中像是藏进了一只兔子,一直蹦跶个不停。
直到裴清川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才慌乱的收回视线,敛眸弯腰进了马车里面。
她坐在他的对面,克制住满腔的欣喜,眼睛亮亮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裴清川微挑眉,伸手牵住小娘子规规矩矩放在膝上的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眉眼微凝,颇为苦恼的叹道:“先前遇到二嫂嫂,她说有个小娘子,整日不好好吃饭,就连我谴人送过去的果子都不吃了。我听了以后,真是愁的觉也睡不好……”
闻昭越听越躁的慌,猛地上前捂住他的嘴巴。
这几日袁家二郎去上朝后,袁二嫂嫂常来袁令仪院里,刘氏长她们三岁,时常是坐在窗边看她和袁令仪玩闹,文静又贤淑。制香这几日,她也时不时开口指点她二人一番。
昨夜三人并刘氏的女使四人一同打了会儿叶子牌,刘氏倒是提过一嘴,问她怎么清减了些。
她也没多想,说了句烦闷没胃口,便聚精会神的投身于牌上去了。如今想来,那时刘氏落在自己身上意味不明的视线可真是异常。
思及此,她头微低了些,咬着唇,连唇上的口脂都被吃进了嘴里。辩解道:“我吃着的,倒是你,我看你就是一心扑在公务上,才熬的人也憔悴了。”
闻言,裴清川取下她的手捏在手中,腾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脸。近日他连日奔波,熬了几个大夜,是没有她在身边时那般的注意外表。
半晌他才有些不自信的看着她问道:“很丑吗?”
他满眼认真,一本正经的问这话,闻昭有些忍俊不禁,连先前心里头因为几人不曾见面而生起的微微的陌生都消散了。
她扑哧一下笑出声,凤眼弯弯,含笑道:“不丑,小侯爷依旧丰神俊朗。”
小姑娘明眸善睐,看着她生动又活泼的动作,裴清川近来积压在心中的烦闷消散了许多,他往她身边一挪,长臂一挥将人揽入怀中,气息喷洒在她的发顶。
离得近了,连他砰砰跳的心跳声都清晰入耳。闻昭任由他揽着自己,呼吸间满是他身上熟悉的冷香,隐隐约约有几丝药味儿。
她顿时仰头,声音肯定,问他:“你受伤了?”
“不严重。”裴清川手从她的肩头挪到她轻软的发丝上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声音又轻又缓,“抱抱你就好了。”
说着,他忽地垂下眼,低头亲在她的额上。
闻昭长睫轻颤,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绒毛,他闭着眼,睫毛根根分明,须臾唇瓣离开,紧接着又贴在她的眼皮上。
他的声音轻如飞絮落地般响在耳边:“闭眼。”
顿时眼皮微凉,随即他呼出的浅浅的气喷在她的唇瓣处,两人的嘴唇相接触的一瞬,她脑中一白,只能任由他索取。
他亲的很克制,几息之后便离开,闻昭懵懵地睁开眼,注视着他的眼睛,那里倒影着她的模样。
双眸含泪,面颊微红,粉色的唇瓣上亮亮的,沾着一层水,她心下一跳,仓皇别开眼。
裴清川双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躲闪的模样,自鼻腔里轻轻地“哼”笑一声,随后神采奕奕的将嘴唇又贴了过去,一下又一下的啄着她的唇。
良久,他才停下,大拇指伸出在她的唇上摩挲几下。
经年习武,他的掌心有许多的茧子,贴在小娘子薄薄的细腻的面皮上,加之方才没注意控制手下力气,闻昭的脸被刺的有些红。
裴清川有些愧疚地看着她的脸,一双手抬起也不是,落下也不是的,须臾无措的问道:“疼不疼?”
“还好。”
闻昭小声回了一句。
话落,他将她紧紧的抱进怀中,像是要将人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在她的耳边近乎呢喃的唤了一声昭昭。
闻昭被他一连串的行为弄的心里懵懵的,许久,她抬臂将手覆在他的背上。
裴清川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鼻畔萦绕着小娘子身上的清香,他甚至能闻到她桂花头油的香气。
马车颠簸,偶尔透过车帘能窥得一二分里头的情形。
梅香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
旭日缓缓升起,阳光洒满青石板,马车驶过长街,停在成衣铺外。
裴清川松开她的手,见她起身也欲随她一同出去,闻昭转身拦下他:“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回来。”
“我陪你一起。”
闻昭摇头,挽着袖子伸出胳膊,指腹轻轻压在他的眼下乌青上,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柔声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很快就回来,你且坐着歇歇。”
她语气温和,像哄小孩子一般,裴清川难得经历这么一回,心下很是熨帖。
嘴上却半点不饶人,抓住她贴在自己面上的手,清贵的眸子直直看着她,唇角轻扬:“昭昭是在疼惜我吗?”
相接触的手逐渐发烫,闻昭被他仰面一错不错的看着,脸上才消退的潮红慢慢又升了起来,她很少有机会是以这个角度看他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心间。
他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喉咙里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颇有种她不回答就不会松手的撒泼的意味,她忽然想起以前娘亲哄爹爹的动作。
旋即她低头,慢慢靠近他,迅速在他唇角亲了一下,末了还红着脸问一句:“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裴清川先是怔愣,随即是一阵喜悦袭上心头,他点头正欲松开手,又握紧,眼里含着笑意说:“可你还没回答我呢。”
闻昭脸更烧了,真是闲的!
她做甚么要亲他一下。
察觉到她走神,裴清川有些不满地捏了捏她的手,声音有几分不悦:“昭昭?”
“疼惜你的。”闻昭忍着羞怯,强做镇定继续道,“我在不在意你,旁人不知,你还能不知吗?”
裴清川这才满意,松开她,双手闲适地搭在膝上,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去吧。”
闻昭转身便掀起帘子下了马车。
徒留马车里的青年静坐片刻,有些意犹未尽地摸了下方才被她亲过的地方。
成衣铺里的掌柜的一看闻昭手里拿着的铺里给各位雇主分发的牌子,脸上立马堆起笑意,袁家可是大单,他毕恭毕敬地领着人去楼上检查料子。
约摸两刻钟的时辰,闻昭将所有的料子都查看了一遍,又问了几句掌柜的话,这才与碧烟、梅香一同出门。
掌柜的亲自看着人上了马车,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渐远的马车,问身侧的徒弟:“这是袁大人家里的哪位姑娘,真是一身好本事,竟也是个行家,我瞧着她比咱家的绣娘懂的更多。且说那瑛娘,那可是我们汴京城里头有名的绣娘,有多少富贵人家争着要瑛娘做衣服,不成想今日竟也险些被她给问住了。”
小徒弟挠了挠后脑勺,仔细想着方才小娘子说话的声音和她兜帽下偶尔露出的容颜,良久才皱着眉,苦恼道:“这,听声音不像京城口音,莫不是随父亲去外地的三姑娘?”
“兴许是,回头你让瑛娘仔细着,莫要让人挑出差错,砸了自家的招牌。”
“好嘞。”
*
酒楼,两人一同用了午膳,裴清川盯着闻昭吃了许多,直到她实在吃不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求饶:“真的很饱了。”
裴清川不自在地别开脸,声音难得有些结巴:“那、那就不吃了。”
闻昭立马搁下筷子,擦擦唇角,对他笑了一下。
裴清川没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脸,漫不经心地扔下一句:“还有件事,我爹娘已经回京了,也同意了我们的事。”
闻昭一惊,“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什么?”
她这样的反应,是裴清川不曾设想过的。他摩挲着茶盏,抬眸看着她,定定看着她神情的变化,一字一句道:“你我本有婚约,成亲难道不应该吗?”
他看着桌上摆放的果子,他向她介绍说是陈家干果铺新出的,她却一脸了然的说,她知道,林词安昨日送了她一些。
她这般震惊,是因为舍不得林词安吗?
思及此,他掌心的力道也逐渐增大,唇角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还是说,昭昭想毁约了?”
这是什么话,闻昭对上他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随即细声解释道:“我只是有些惊讶,我以为、我以为,毕竟你是天上翱翔的鹰,而我……”
裴清川听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心底却狠狠松了一口气,他起身将她的两只手放在自己掌心,认真道:“别怕,一切有我,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他总是有令人信服的能力,可是闻昭还是害怕,他们的家世是一道鸿沟,她不放心地问他:“侯爷与侯夫人真的同意吗?”
“我娘亲口说的由我。”裴清川轻声说,顿了顿又道,“只是近来我琐事缠身,不能带你回去,你待在舅舅家里人多安全些。”
他大掌顺着她的墨发,一字一顿地承诺道:“等此间事了,我接你回侯府见我爹娘,再准备我们的婚事,你再等等,很快我就来娶你了。”
谁不愿意和自己的心上人成亲,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尤其是爹娘都去世后,闻昭孤身一人心惊胆战了好久了,得到他如此正式的许诺,她心里自然是愿意的。
“你别骗我。”
“我不会骗你。”
送闻昭回袁家后,裴清川又打马往茶肆赶,寸识紧紧跟在他身侧,快速地汇报着:“袁家二公子说是查到一些旧事,人也到京城了,喊您尽快赶过去。”
裴清川声音被风吹的有些散:“兄长和谁在一起?”
寸识看看周遭,声音压的很低:“大内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