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洞中寂静无声,黑暗静静流淌其中。
云邪将石墙上的一柄火把取下,扬手扔入石门之中,明晃晃的火光迅速划过幽暗,最终落在三丈远的地方静静燃烧。
众人俱都屏住呼吸,目光跟随着火把快速地扫过山洞。
洞中似乎空无一物。
季言洲摸索着石门,问道:“里面是什么?”
扶玉的目光向里探索,在一旁道:“看不大清,但似乎也没什么。”
云邪握住剑柄,又从旁取过一柄火把,道:“我先进去看看。”
“千万小心。”扶玉忙道。
云邪朝她点点头,迈步踏入石门。
几人见云邪在洞中时走时停,四处观察,不时用火把照耀着什么,而石门后似乎比几人想象的要更为宽阔,眼见云邪的身影渐渐走远,越发模糊,黑暗之中只能看清那豆大的一点火光。扶玉见此,忍不住出声唤道:“云邪……”
声音落入石门,还未传出多远,便渐渐沉寂。
扶玉心中不安越发深厚,一双明眸紧紧盯着火光闪烁的方向,生怕一个漏看那光芒便消失不见。
幸而没多久,萤火一般大的光点逐渐膨胀,云邪的身影也越发明晰。只是离得越近,几人发现云邪面上神色十分凝重。
见此,几人心中皆是一沉。
“怎么样?有找到出路吗?”程不离率先开口询问,语声止不住的紧张。
云邪走至石门前站定,嗓音微沉:“山洞的尽头是一道与这扇门一模一样的石门。”
他皱着眉头,沉吟道:“除此之外……”
“怎么了?还有什么?”季言洲接口问道。
云邪吐出一口气,沉声道:“这山洞内堆积着数十百具尸骨,残骨沉积,看上去至少存在了百十年。”
“什么?!”
几人大吃一惊,一时间顿觉这石门内阴寒无比,背脊也是一阵发凉。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程不离哀嚎一声,脚下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衡琅注意到她的动作,在一旁低声道:“没事的,别担心。”
停顿须臾,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我会跟在你身边的。”
程不离微微一愣,待反应过来后面上微热,一双星眸不觉涌上欢喜,连心中的惧意也驱散了大半,她莞尔道:“好。”
一旁的云邪仍低沉着声音继续道:“我仔细端详了,这些尸骸俱都受到过致命伤害,仿佛是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无人幸免,如今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拼凑不出来,残骨上还有许多齿痕,似是曾被人啃噬过。”
说到这里,云邪也不禁微微皱眉,那些残忍疯狂的场景似乎已在眼前浮现。
仿佛是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几人听得心惊,不由猜测起来这里曾经究竟发生了何事,而对于那扇石门之后的天地,也不禁担忧起来。
“不论如何,还是要过去看看。”沉默许久的季言洲开了口,“眼下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众人俱都颔首,各自取来一柄火把,迈入了石门中。一踏入石门中,面上蓦地一凉,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袭来,顿觉毛骨悚然。
石门中果然如云邪所说那般,除了许多黯淡无光的虹石,铺陈着无数森白的骸骨。
扶玉只觉那些森森白骨透着冲天怨气,压得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扶住季言洲的手臂,快步朝着另一扇石门所在的方向前去,中间不做半点停留,连目光也都是笔直地望着石门所在的方向。然而即便如此,仍是有大片灰白的骸骨映入眼帘,连脚下也不可避免地踩过一些残肢碎骨。而那些骸骨亦如云邪所说那样散乱无序,连一具完整的尸骸都拼凑不出来。
几人一心想要离开,步伐十分迅速,没多久便来到另一扇石门前。云邪仍如之前一般,手持长生剑破开了石门。等彻底踏出了石门,几人这才松出一口气。
扶玉打量着身处的地方,原来石门之后仍是一条漆黑幽深的甬道,也不知通向何处。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石门,心中渐渐浮起一种怪异之感。
思索片刻,她对云邪道:“这两扇石门有些奇怪,如此难以破开,又似乎无其他方法打开,就像……就像是有意封死这个山洞。”
云邪显然也已想到,他微微颔首,轻声道:“那些人被困在其中,为了活下去便只能互相残杀,可厮杀到最后,结局仍是被困死在洞中。”
“所以,这样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季言洲忽在一旁道,“若说要取他们的性命,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那样厚重坚硬的两扇门,用在什么地方不好,居然只是用来困住一群人,这实在令人费解,也不合常理。”
几人俱都觉得在理,可又想不出有什么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话说回来,这座山究竟什么来历?”季言洲问向一旁缄默无言的衡琅,“衡少侠是青螺山人,可曾有所耳闻?我们如今身在此处,到底是要多了解一些,才能应付接下来的一切。”
程不离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他。“衡琅,你有想起什么吗?”
衡琅默然片刻,迎着程不离清澈好奇的双眸,须臾才缓缓道:“这里和青螺山流传的一个故事有些相似。”
季言洲追问:“什么样的故事?我们边走边说吧。”
衡琅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说起故事来言简意赅,语气也十分平静,然而即便如此,几人也能从故事当中听出一点心惊肉跳。
原来大约六百年前,青螺山有一位名为常临的修士。此人在修行上颇有天赋,人也聪敏机智,常常能够举一反三,闻一知十。
某日,常临无意中得了一块稀世异铁,彼时的他年少气盛,竟想借此异铁铸造出堪比圣兵的武器。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得到稀世异铁的消息一经传出,便有无数人前来抢夺。
被逼无奈,常临只好带着异铁四处奔逃,藏匿踪迹。而等风头渐渐过去,常临便开始找寻起地火来,或许是他与地火注定无缘,即便他踏遍元洲,搜寻将近百年也依然无果。
于是他转而求其次,决定利用虹石铸造兵器。他回到青螺山,开始建宗立派,广收门徒,四处挖采虹石。此时的他已是九阶修为,门派建立不过三年,便在青螺山众门派中一枝独秀,风头无两。
常临驱使弟子们日日铸器,却始终不曾透露异铁的半点风声,只是挑选出在日复一日的灼烧中颜色越发鲜亮的虹石。
据说,常临一共挑选出九十九颗极佳的虹石,并以这九十九颗虹石铸造了一个铸器台。
如此将近八年,变故突生。
常临的一众关门弟子们不知为何忽然无故失踪,仿佛是一滴水融于溪流,消失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数十人一夜之间突然一起消失,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一时间门派内人心惶惶,无数言论流窜山中。
有人说,那些失踪的弟子必是无法再忍受日夜铸器的枯燥,已然偷盗了武器逃走;也有人说,那些弟子是因为在炼制的一种怪异碎铁,那碎铁可使人神智不清,陷入癫狂,或许一切都只是碎铁制造的一场幻觉。
真真假假,门派中众说纷纭。无奈之下,有人提议去请出正在闭关中的常临,然而却无一人敢去,只因闭关中的常临向来不许任何人打扰。从前有弟子无意中犯此逆鳞,当场便被常临废去修为,逐出门派,成为废人。
就在众弟子惶惶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恰逢常临出关。
众弟子喜出望外,忙将此等怪事告知了常临。常临听闻亦是大为惊异,在发动众弟子漫山寻找了几遍无果之后,也只仰天长叹几句,便不再去管。
过不多久,常临猝不及防地召集一众弟子,喟叹近日常觉疲惫,时常生出有心无力之感,关门弟子失踪一事更觉挫败,眼下已决定云游四海,追寻先人圣步。
于是便将门中弟子遣散。
等事情传出,青螺山其他门派前来查探时,果然发现已人去山空。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可几天之后,山中却多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四处奔逃嚎哭,称常临丧心病狂,铸造了一把诡异的兵器,用那兵器逼疯了他的徒弟们。那人跌跌撞撞地在山中哭号了四五日,最后双目崩裂,七窍流血,当场暴毙,死状凄惨,具体死因却是不明。
青螺山中也有人将信将疑,多次前往山中查探,却始终一无所获。
渐渐的,人们便不再费心于它,只是将其列为青螺山众多怪事之一,作为与人攀谈时的谈资。
听衡琅说完故事,季言洲便沉吟着道:“所以那山洞中的骸骨,极有可能便是曾经常临的徒弟们。”
衡琅默然颔首:“应是如此。”
季言洲思索着道:“如此说来,尸骸既然存在,那么那幸存之人所说的诡异兵器约莫也是存在的,此前遇到的怪人会不会便是冲着兵器来的?那怪人看着久居于此,会不会与六百年前的人有着什么关系?”
衡琅一语不发,未再回话。
扶玉闻言不解道:“倘若是冲着兵器,为何要抓走师姐?”
季言洲缄默不言,片刻偏头问道:“玉儿,方才那怪人的目标也是你吗。”
扶玉想了一想,正欲开口,云邪已先道:“确实如此。”
“这么说……”程不离有些恍然,“那个怪人的目标只在女子!”
季言洲眉头紧皱:“无论那怪人目的如何,找到凌烟后,我们须得尽快离开。玉儿,你看下铜铃的反应。”
扶玉低头一看,发现铜铃上的光芒越发厚亮,光晕也慢慢变大,几乎接近圆满。她心中微喜,忙道:“我们离师姐应该很近了。”
季言洲点头称好。
几人继续朝前行进,并未再遇到似之前那样的石门,而洞中的大部分机关都已在时间的磨损下失去效用,所以一路行来也十分通畅。
在漆黑静谧的甬道中也不知走了多久,季言洲停下脚步,忽然道:“我方才好像听到了凌烟的声音。”
扶玉顿时有些激动:“真的吗,师兄?”
“我再听听。”
几人闻言,俱都安静下来,仔细倾听着四外的声音。
然而半盏茶过去,四外始终寂静。
他如今眼睛无法看到,耳力感知便更敏锐了些,他方才的确有听到凌烟的声音,可现在却什么也听不到。季言洲轻叹口气:“或许是我听错了,我们再向前走。”
扶玉神情掩不住的落寞,却仍是出声安慰季言洲道:“没事的师兄,师姐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
向前走了约莫半晌的功夫,季言洲倏地再次顿住,他语声斩钉截铁:“我听到了,就在这堵墙的后面。”
墙后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虽然模糊微弱,但季言洲知道,那一定是江凌烟,他绝不会听错。
季言洲伸手摸索着墙壁,将耳朵更加贴近,凝神细听着墙后的一切。
扶玉等人也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四外的声音。
少顷,云邪轻声道:“确有人声。”
程不离更是迫不及待地道:“既能传出人声,墙壁必定不厚,不如直接将其打破好了。”
“好。”季言洲毫不犹豫,一口应下。
云邪眉头微皱,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出声阻拦,便见季言洲掌中聚气,随后掌心猛然拍向石墙,只听响亮的一声“砰”,石墙应声而裂。
云邪见此也只能握紧剑柄,时刻警惕着四周。
石墙后果然别有一番天地,几人借着火光一照,只见墙后的山洞十分宽广,只是堆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大多都已落满灰尘。
季言洲问:“墙后是什么?”
“是一堆杂物,”扶玉道,说完她忽然有些反应过来,神情欣喜,“这会不会是那个怪人的地方,师姐果然就在这里!我们快过去。”
扶玉搀着季言洲快步穿过一堆杂物,走出山洞后又是一条漆黑漫长的甬道,只是要比此前所走的要宽阔上许多。
甬道左右皆是路,就在众人犹豫不决商讨该走哪条路时时,忽然从左侧里传来一道虚弱却又喜极而泣的声音:“是扶姑娘吗……季少侠……我们在这里……”
几人闻言皆是一静,反应了一瞬后立即奔去声音传来的方向。
左侧甬道没几步便到了尽头,尽头是一个山洞,从中传出微弱的光芒。
五人一踏入洞中便看到一个巨大的铁笼,而笼中正困着两个人,一个是江凌烟,另一个泪水潸然的女子竟是楚秋。而此时的江凌烟双目紧闭,面白如纸,气息奄奄地倒在楚秋怀中。
刹那间扶玉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炸响,顿时一片空白,四肢也是冰冷如坠寒潭。
“师姐!”